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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39:40 作者: 董無淵
    「這是秦王府長史官李大人。」徐慨在旁輕聲介紹,「聖人賜下來的,是順嬪娘娘的遠房侄兒,上月過來的,你若有事,小肅不在府,尋他也是一回事。」

    這人,含釧認識。

    夢裡也是徐慨的長史官,徐慨過身之前一個月,他就死了。

    不到三十的年歲,正正經經從山西考出來的兩榜進士,死在了大冬天,死於肺癆病。

    待她一向很和氣,準確來說,待秦王府所有人都很和氣,本人是個好的,性子好、能力也好,又有順嬪這層關係,這位陳大人在王府經營得風生水起,是徐慨跟前很得臉的人物,偏偏就在如日中天的時候,死了。

    詭異的是,沒過多久,徐慨也走了。

    如今回過頭想想,若說是巧合,誰信誰傻子。

    含釧上了馬車,一路都在琢磨這事兒。

    「扣扣扣」

    車門框被人輕輕敲響。

    徐慨的聲音在車外響起,「餓了嗎?前面有個酒家,用過午膳,再趕路,咱們能在天黑前抵達通州。」

    含釧下意識點點頭。

    小雙兒撞了撞含釧,低聲道,「您在車裡點頭,秦王咋能看得見呀!」

    含釧方如夢初醒,開口回道,「行,都行。」

    又聽車外,馬兒一聲嘶鳴,徐慨騎著馬向前方飛奔而去,揚起的風把馬車的車簾掀開,含釧透過縫隙一瞧便看到了徐慨挺直的脊背,和隱藏在衣裳里因用力而繃起的肌肉。

    含釧咽了口唾沫。

    誰也想不到,徐慨是有肉的吧...

    雖是文官,卻也有騎馬射箭的習慣。

    夢裡,每到開春,徐慨就會去河北獵場跑馬,一跑跑一天,既不圍獵也不比賽,先是繞著平坦寬闊的馬車跑圈,接著就騎著馬獨自上山,不走官道走小道,路越艱險,他走得越高興...

    含釧把車帘子放下來。

    再一板一眼的人,也有放肆挑戰的一面吧?

    徐慨的人駕車,駕輕就熟,一路勻速平穩,若不是窗外的景色在變,含釧壓根感受不到馬車向前行。晌午十分,車隊人馬停在了運河邊的一處酒家前。

    要了三個雅間,徐慨的人坐一間,含釧的人坐一間,徐慨和含釧坐一間...

    李三陽琢磨出來的安排,徐慨表示很滿意。

    含釧倒是沒甚——徐慨在「時鮮」吃飯,偶爾來晚了,不也是她陪著徐慨單獨開一桌嗎?

    菜上得快。

    打頭的就是通州名菜,小樓燒鲶魚,緊跟著便是大順齋糖火燒和幾樣出了名的通州地方菜,許是靠近運河的關係,魚鮮挺多的。

    含釧夾了一筷子鲶魚,一口咬下去,脆蹦蹦的,很香。鲶魚切塊掛厚糊炸透,表面形成個硬殼,咬一口以為咬在鲶魚頭骨上,焦脆的口感有些像東北的名菜鍋包肉,口味也類似,是糖醋汁的甜酸口。

    含釧點點頭,做得不錯,再看徐慨,壓根不夾這道菜。

    他啥時候有喜好了?

    不是給啥吃啥嗎?

    含釧笑起來,「...挺好吃的,有點像瓦塊魚的口味,做得比瓦塊魚更香酥,你嘗嘗?」

    徐慨搖了搖頭。

    鲶魚這東西,他吃過。

    先頭去天津衛辦公差,在驛口,沒甚好吃的酒家,便同一溜子七品小官混在一起吃過兩次小飯館。

    說實在話,他這輩子沒吃過這麼難吃的魚,魚腥味很重,肉也老,像吃了一根浸泡在沼泥堆里的繩子似的。

    徐慨這麼想,嘴上便說了出來。

    含釧樂呵呵地笑起來。

    合著,冷麵閻王還知道什麼好吃!什麼不好吃呢!

    含釧再夾一塊兒,吃在嘴裡嘎嘣嘎嘣脆,點了點頭,「...您說得沒錯兒。鲶魚不好煮,又泛濫,隨處都能養活,便賣得便宜。家裡拮据的,若想吃肉,花少少的錢買上一條,一家人分著吃,也高高興興、其樂融融的——是老百姓的吃食。」

    徐慨不願意吃,含釧也不勉強,自己吃得挺高興的。

    不過鲶魚這東西,往前白爺爺同她說過,這魚命賤,泥潭子裡能活、土坑裡能活、連豬圈下都能活,且啥都吃,小魚小蝦也吃、腐爛的樹葉子也吃、連殘羹剩水、烏七八糟的東西都來者不拒。

    含釧惡趣味地夾了一筷子,「您猜猜,鲶魚若是長在豬圈裡,一無腐木、二無食料,它們靠吃什麼過活?」

    徐慨蹙了蹙眉,半晌沒懂。

    等他想明白了,臉色一白,一股陌生的暖流湧上了喉頭,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乾嘔。

    含釧捂著肚子哈哈笑起來,笑到最後渾身無力。

    逗人真好玩兒。

    怪不得小雙兒愛逗拉提。

    逗徐慨,又比逗拉提好玩兒。

    因為徐慨聰明,一準聽得懂。

    拉提因語言不通,還要想半天。

    含釧笑著笑著,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

    第二百一十七章 鐵鍋蛋

    都是鲶魚惹的禍。

    一條鲶魚引發的血案。

    一下午,徐慨悶頭趕路,獨個兒一騎絕塵,完全沒有理會含釧的意思。

    李三陽看了看馬車,再看看徐慨那匹棗紅寶馬的屁股——剛不還黏黏糊糊地一桌吃飯嗎?

    這怎麼就分道揚鑣了呢?

    年輕人的事情,原是他不懂...

    含釧左邊靠著馬車的抱枕,右邊和小雙兒抱在一起,舒舒服服地睡了場午歇,再一睜眼,馬車略顯顛簸,車廂里的光稀薄微弱,只有幾縷光束透過搖曳的帘布直射而入,呈如同透明的橙色,其間夾雜著輕微縹緲的浮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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