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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39:40 作者: 董無淵
未待含釧回答,女子笑斂了斂,「...咱們做小輩的,本應年年去探白爺爺,可近兩年,我父親身子骨也不太爽利,想著身上有藥氣,不好走街串門,如今倒是勞累您親自登門了。」
是個挺溫和且知禮的女子,說話舉止也帶了京人懂規矩的老禮兒。
含釧對瞿家娘子印象挺好的。
又想起那支眼斜嘴歪的老黃瓜。
呸!
含釧在心裡啐了一聲。
白瞎了。
含釧手動了動,小雙兒知機地拿將紅封與裝著參片的紅木匣子拿了出來。
含釧笑了笑,「前些時日,師傅從御膳房退下來了,在家呆著一門心思給四喜說媳婦兒,昨兒個兒去鐵獅子胡同聽老人家說了這麼一嘴,便想著過來瞧一瞧——您是知道的,四喜如今也在御膳房當著差,白大哥身子骨弱,嫂子便自請去了廟裡為白大哥祈福。兒算是師傅的關門弟子,如今營業著一家不大的食肆,替師傅過來看看,也是應當的。」
含釧頓了頓,再笑道,「留仙居是老字號了,又開在鐵獅子胡同坊口,師傅常帶著兒去學習光顧。前兩日去吃,菜式較之前有些不對,師傅左打聽右打聽,這才知道瞿老爺的近況,連聲嘆連聲念,只恨腿立刻不瘸了,趕緊插上翅膀過來看看。」
瞿娘子聽含釧這樣說,臉色微動,看含釧的眼神多了幾分審視。
這番話什麼意思?
意思可太多了。
一則這小姑娘能代表白師傅,二則是留仙居這些時日的菜不太對勁兒,三則...她也是開食肆的...若當御廚的白爺爺算是半個同行,這小姑娘就全然是整個同行了。
她今兒個來做什麼?
不光是來探病的吧?
瞿娘子面色靜了靜,手放在了腹間,笑著叫丫頭收了紅封與紅木匣子,「謝您的禮信。父親年邁體弱,如今是兒的夫君在經營打理留仙居,換了掌柜的,自然食肆的菜式味道會有區別。
瞿娘子想了想,開了口,「若白爺爺也覺得口味菜式差別大了,待思白回家,兒會問一問。」
含釧喝了口茶,看了眼瞿娘子,仍是一派風光霽月的模樣。
心下有些篤定。
瞿娘子必定不知道那老黃瓜都幹了些啥。
含釧想了想,起身將隨身的食盒打開,將裡邊的烤鴨片、醬料、蔥絲、黃瓜條依次拿出來,看了眼候在廳堂內室的丫頭婆子,再看了瞿娘子一眼,「下人們的身契,可都在您手上握著?」
瞿娘子不知含釧要做什麼,略帶遲疑地點了點頭。
含釧頷首,那還好,不用屏退下人。
含釧拿過一隻乾淨的瓷碗碟,用銀筷子夾了一片烤鴨,點了一筷子醬料和幾簇配料,親手遞到瞿娘子身側,輕聲道,「您也甭問陳掌柜的了,您自個兒嘗嘗,便知道差別大不大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掛爐烤鴨(下)
走近了,含釧才看到瞿娘子的食指、虎口和大拇指有一層厚厚的繭。
只有常年握筆,或下苦功拿過菜刀的人,才會有這層繭子。
含釧垂了垂眼。
心裡嘆了一聲。
說實在話,今兒個的舉動,是有些貿貿然的。
若留仙居這樣亂搞,是這兩口子合謀為之,那她今兒個就像個丑角似的,變成了鼓上的跳蚤,一蹦躂一鼓點,除了樣子不好看,還平白無故惹人笑;若是瞿娘子與那老黃瓜感情甚好,無論那老黃瓜怎麼糟踐留仙居,瞿娘子也一字不提,那她就枉做小人了。
歸根究底,老黃瓜再怎麼糟踐留仙居,也是別人的家事。
衝擊到了「時鮮」,她怎麼應對,卻又是她的本事。
要應對,其實對含釧而言,也簡單。
這不是個死局。
「時鮮」全然可以不予理會,一個「拖」字訣了事,大不了推兩道極難極富噱頭的硬菜,留仙居學不出來,那「時鮮」只要穩住了,還是贏。
破局好破,放任老黃瓜糟蹋留仙居,含釧卻於心不忍。
是真的於心不忍。
一家百年老店做起來要幾代人付出心血,做毀做垮,卻只需要一個人、一個胡作非為的念頭——同行生嫉妒是不假,同行也可惺惺相惜,含釧不忍心看到老黃瓜一個人毀掉了留仙居百年基業。若是瞿娘子執迷不悟,或壓根便是一對豺狼虎豹的兩口子,那含釧雖做了小人,卻也做得心安。
瞿娘子先單吃了一口鴨肉片,面色沉凝地挑了醬料沾在舌間上,閉唇抿了抿,放下銀箸。
含釧眼見瞿娘子胸腔有了幾分劇烈的起伏後,方緩緩平靜。
含釧沒笑,雙手交疊放在膝上,輕聲道,「瞿姐姐,您說,有差別嗎?」
瞿娘子抬頭的眼神,初帶了幾分惘然,不過一瞬便緩緩恢復溫婉,喉嚨發苦,語氣如古井無波,「...鴨子不對,不是用的掛爐白油鴨,肉里沒那層間花,略微發柴,用的是普通麻鴨,肉是黑紅色的,吃起來肉老,細嚼下去有酸溜溜的味道。」
含釧點了點頭。
瞿娘子看了眼碗碟里還剩下的鴨肉,深吸一口氣,再道,「上色的糖水也不對,用的是塊糖,麥芽糖熬得很老,期間有雜質,吃在嘴裡不滑順。甚至連烤鴨的爐子也換了,沒有用柴爐,用的是炭爐,炭爐火力大小不好調節,鴨子流出的油太多,不好吃,柴爐烤制的鴨肉乾淨清亮,卻表皮的油流得少,甚至帶有木柴特有的薰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