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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39:40 作者: 董無淵
徐慨手一顫,粘稠的粥便灑在了手背上。
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誓言可以不作數了?
那個發誓不做側室的誓言?
徐慨臉色陡然變得鐵青,將筷子「啪嗒」一聲重重放在了桌上。
她以為他是什麼人?
挾恩圖報的小人!?
她又以為她在做什麼?
天橋底下,後背插著一根稻草,賣身救父的可憐姑娘!?
這都什麼事兒?!
徐慨猛地站起身來,急躁地來回踱步,「你你你」了半晌也沒「你」出個名堂。
廳堂的聲響傳到了櫃檯,鍾嬤嬤站在櫃檯後望過去,蹙了蹙眉。
剛剛不都好好的嗎?
這才多久?
怎麼一個低著頭在哭,一個站起身像是氣得想揍人?
不對呀。
這兩人,秦王殿下雖是出了名的不假辭色冷麵王爺,可待人待事,尤其是對待宮人上,從未有過劣跡...自家含釧則更是好性的人,見誰都是笑,從沒聽過釧兒大聲說話、重話罵人..
如今這是怎麼了?
鍾嬤嬤算盤往櫃檯面上一放,朝小雙兒使了個眼色,小雙兒探了個頭出去,有些著急又有些疑惑,對鍾嬤嬤的意志照單全收、心領神會地出去晃了一圈兒,回來貼著鍾嬤嬤的耳朵悄聲說,「...沒聽清...隔得太遠了,但聽語氣,秦王殿下好像在發脾氣...」
秦王殿下確實想發脾氣,但克制住了發脾氣的衝動,強迫自己語聲語調輕柔下來。
「...您這便是低看了我,也低看了自己個兒!一早便同您說了,我所做的一切,原意便是不想給您帶來壓力!否則又怎會讓鐘太醫喬裝,讓小肅把改後的金簪子丟到你家門口呢?!若我是個挾恩圖報的人,我全然可以將件件樁樁都仔細說與你聽!我可曾這樣做過!?」
強迫自己輕柔的徐慨說到最後,卻也激動起來,解下佩在腰間的玉牌,一把摔碎在地上,指著地上四分五裂的碎玉。
含釧看看地上的碎玉,再抬頭看看徐慨。
徐慨一張臉漲得通紅。
這麼些年了。
這麼些年了!
她從未看到這個樣子的徐慨——氣急敗壞得面紅耳赤。
含釧一下子眼淚止住了。
徐慨緊緊抿了唇,雙手撐在桌上,盯著含釧,聲音低沉得像墜入海底的石塊,「若要誓言不作數,除非碎瓷可重新貼合,除非這碎玉可重新成為一塊完整的玉牌。只有那個時候,您的誓言才能被打破。」
徐慨深深地看了含釧一眼,撩袍轉身向外走去。
含釧呆呆地坐在原處發愣,桌上的菜都沒咋動,荷葉鴨子就被夾了一塊兒,薄荷茱萸醬的鳳爪愣是一支都沒賣出去,只有那一小砂鍋的粥...南瓜的暖橙色與長粳米煮得透白明亮的顏色交相輝映,在燈光下有些像胡同口各家府邸門口高高掛起的燈籠。
粥,這種食物,是最有「家」的味道的。
米與水,經過爐火的錘鍊和時間的燒制,逐漸融為一體,產生新的味道,成為第三種截然不同的食物。
就像夫妻。
夫妻夫妻,兩個來自完全不同的出身氏族,因一紙婚約被拴在了一起,共經甘苦,同面辛酸,風吹不走、浪打不散...
含釧定定地坐著,坐著無意識地笑了笑。
夫妻,真是這世間最奇妙的關係,兩個未有血緣、未有交集的人成為了世上最親密的人,甚至是相伴最久的人——父母會先你一步離開,子女會各自成家立業,手足兄弟在陪伴你度過成長路後也隱退在茫茫的人海中了。
只有夫妻。
從黑髮到白首,一直相伴左右。
除了妻,誰也做不到。
真令人羨慕呀。
含釧心裡這麼想。
隔了許久,燈火「砰」的一聲爆開,含釧被嚇了個機靈,站起身來背對廳堂抹了把眼睛,利落地伸手將桌子收拾了。
二人鬧得不歡而散。
徐慨一連幾日,臉都陰沉沉的,蹲在六部收拾了一支狹窄冷硬的床板將就過夜,小肅回府邸給徐慨拿被褥,守書房的素玉悄聲問小肅,「...爺這是怎麼了?前幾天回來便拉長著一張臉,也不說話也不笑...嗯...雖然平時也不算平易近人,但好歹也沒這般嚇人呀!」
小肅眯著眼看素玉,沉聲問,「聽說什麼?」
素玉「嘖」一聲,「肅爺爺!瞧您說的!奴能聽說個甚呀!爺身邊的人,您打頭,往下順,誰嘴巴不是跟縫過似的?便只是探探口風,左右求您疼惜疼惜咱內院幾個當差的丫頭唄!」
小肅鬆了口氣。
他毫不懷疑,只要主子爺身邊的人走漏了事關賀掌柜的風聲,他們幾個全都不死也得脫層皮!
主子爺對賀掌柜...唉...
小肅埋頭搖了搖,不好說!
素玉推了推小肅。
小肅抬頭正聲道,「不該問的甭問!知道的說您忠心為主,不知道還以為您藏著壞心思呢!主子爺雷霆雨露均是恩典,板個臉就是不高興了?那主子爺若笑起來,您還能跟著開心不成?位置放正,既想要別人多疼疼,自個兒就得著調!」
小肅正經起來也不是個插科打諢的,素玉肩膀一縮,啥也問不出來,徹底歇了氣。
小肅一手攤著湘妃竹涼簟子,一手抱了玉石枕頭,心裡頭嘆口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