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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39:40 作者: 董無淵
徐慨聽見小姑娘輕輕長嘆了一口氣,這口氣長得好似要將眼前的白霧吹散。
兩個人都不說話了。
盛夏的夜晚,靜悄悄的,有幾聲蟬鳴,持續不間斷,響亮又清脆。
含釧沒問徐慨為何要留下來陪她。
徐慨也沒解釋為何不回府。
兩個人坐在迴廊的欄杆上,隔得不遠,卻也不曾靠近。
「咕嚕咕嚕——」
徐慨的肚子叫了起來。
含釧望過去,徐慨的臉「唰」地一下從下巴紅到耳朵尖。
「餓了嗎?」
含釧抿唇笑了笑,輕聲問他。
徐慨搖了搖頭,隔了一會兒又點了點頭,抿了唇,「過時不食,夜裡再餓,也不能吃東西,為免積食傷身。」
怪不得夢裡,徐慨吃晚膳總是節制,夜裡也從不加餐,她以為是他不餓,結果卻是因為這些刻板的要求。
含釧抬了抬下頜看著他,終是笑了起來了,「這是什麼荒唐的謬論?您說過時不食,孔子也曰,斯二者,天也。順天者存,逆天者亡。天意是什麼?天意是你肚子叫了,便需要吃東西。」
徐慨看向含釧的目光有些詫異。
還知孔子曰?
含釧被氣得笑起來。
掖庭也要開課的好嗎!
禮、樂、雅、書、數...有些在別院的女使還需學騎射、馬球和投壺,在掖庭里有會來事兒的女使四下打聽做過總結,前朝聖人的後宮三十七人,十人為世家簪纓,十人為民間良家,其他的儘是宮中的女使或別院的宮人。在掖庭里學得好的,還有機會選進內宮做妃嬪身邊的掌事女使,再不濟出宮後開女學、受富貴人家的聘請也是一條光明路啊!
不過...含釧算學得差的...每每月試,都與阿蟬你抄我我抄你,最後的結果要麼阿蟬倒數第一,要麼含釧倒數第一,要麼...二人並列倒數第一...
含釧的自信,還是被白爺爺要進了膳房才漸漸起來了——書讀得不好,菜做得好,也是一條路嘛!
若沒有白爺爺,她不知她何為長處,更不知該如何應對未知的風險。
含釧剛剛展開的笑,慢慢淺了下去,扔了一句話,「您等等,兒去給您找東西吃。」
含釧翻身進了灶屋,看了看食材,還有幾塊雞脯,一兜子松子還有一罐子前些時日練出的鵝油,想了想拿麵粉加入融化的鵝油揉成薄薄的麵皮兒,松子放在火上帶殼烤熟後拆開碾碎,雞脯肉下水煮撕成絲兒,小砂鍋熱鍋不放油,將雞絲里的水分炕干,放入豆油、粗鹽、黃砂糖和胡椒粉,麵皮刷上一層薄薄的蛋液,將雞絲放進去卷個小卷後上鍋蒸。
含釧就蒸了八個,她不吃,都給徐慨和孫太醫。
又拿熱牛乳沖了一杯玫瑰花露,下意識準備放糖,忽然想起徐慨不愛吃甜的,便訕訕然地住了手,頓了頓又想了想,玫瑰花露本就有澀味,就算過水過得再好,處理得再完美,玫瑰花露的澀味也需糖來掩蓋。
不放糖,味道少一半。
管他徐慨吃不吃甜的呢。
含釧兩個湯盅里都放了一勺黃砂糖,熱牛乳衝下來將玫瑰花露的香味徹底逼了出來。
含釧找了個雞翅木的托盤,把蒸屜和熱牛乳都擺在中間,走到迴廊見徐慨仍坐在原處,又騰不出手,便輕「噓」了兩聲,「唉..唉!做了松瓤鵝油卷和玫瑰花露熱牛乳,孫太醫也累了,我瞧著剛換藥換完,您要不也坐起來,咱們吃點東西補一補?」
徐慨聽到兩聲輕浮的「噓」。
有點像喚狗。
算了。
她師傅還昏睡著,生死未卜,便不同她計較了吧。
徐慨埋了埋頭,站起身來,跟在含釧身後進了內室。
一股濃烈的嗆鼻的藥膏味和苦澀酸臭的中藥味。
孫太醫正在淨手,看含釧進來了,說起白爺爺的情況,「...一直有些發熱,時而高熱時而低熱,用了冰袋和薄荷去熱,收效甚微。」
含釧把托盤放下,恭恭敬敬地遞了一方小軟巾。
孫太醫接過擦了手,搖了搖頭,「這熱是從老人家骨子裡逼出來的,若是這熱能退,人就能醒。若是不能退...」
含釧蹙眉,「若是不能退...若是不能退,是不是就醒不過來了...」
夢裡的小秋兒便是這樣的!
被板子打得血肉模糊,拖出去燒了一整夜,第二天就沒了!
含釧心一下子被揪了起來,腿一軟,險些將托盤砸到了地上。
徐慨清咳一聲,眼風掃向孫太醫。
孫太醫剛想說話,卻見徐慨的眼神,話在嘴邊轉了個方向,「那倒也不是,您師傅有一點好,如今還能餵得進去吃食和藥,這一點便勝過了千千萬了。」
含釧鬆了一大口氣,輕輕點了點頭,扯開一絲笑,「您不知道吧?白爺爺在內膳房便是體型最大最壯的,全賴他老人家肯吃東西,若是不愛吃東西的人在膳房也活不出來——瘦津津的連口鍋都拿不起來...」
含釧回過頭找托盤,徐慨順勢自然地將托盤舉到含釧眼前。
含釧將玫瑰花露牛乳遞給孫太醫,再請孫太醫坐,「您一天沒吃正經飯,您嘗嘗看兒的手藝,等師傅好了,兒叫師傅給您炒一鍋最正宗的辣子雞與過水魚。」
說著便將蒸籠屜打開,香氣混合熱氣揚得老遠。
孫太醫看含釧和那閻王雙眼通紅,儘是血絲,心裡「嘖」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