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頁
2023-09-30 06:39:40 作者: 董無淵
而他如今,在寬慰她...
「裴七郎絕對算不到,今兒個會死在白石觀。勇毅侯爺,也決計無法想到,今天的晚膳是他最後一頓飯。」徐慨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怒,「有一夜顛覆、男丁皆亡、女眷沒入官妓的宰輔之家,也有一個上午便被抄家去爵,流放千里的丹書鐵券...從時間的長度來看,命,對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含釧聽得似懂非懂。
只覺哭了一場,聽了徐慨的勸慰,情緒已好了許多。
徐慨說完這番話便陷入了沉默,許久之後方抬起頭,「小肅,燒了這兒。」
道家清淨地,既不清淨,又何必再留。
沒一會兒,天際盡處騰起了紅紅的火苗,躥上天空,將蓋在天上的鬆軟的雲,映襯得像極了綿軟蓬鬆的雲松糕。
含釧仰著頭看天。
徐慨側過臉看她。
含釧感受到了注視,轉過頭,目光與徐慨撞上,交織在一起。
不做妾,做他的女人,可好?
徐慨喉頭微動,耳邊卻響起了那夜瓷碗砸碎在地上清脆的聲音。
罷了。
有這個念頭,便是對她的不尊重。
第一百三十二章 茉莉蜜茶
這一場火,燒得特別旺。
從白石觀山下順著山林燒到山上。
火光點亮了白石觀上空,亮如白晝。
仿若將含釧積攢了兩輩子的怨氣在一夕之間,全部釋放。
也不知,含釧多久看厭了這一場由罪惡與鮮血獻祭而來的火光,一行人乘馬車入了煦思門時,天已大亮。
小肅下馬車做的交涉,沒一會兒侍衛就躬身請馬車入城。
一路向北,駛進東堂子胡同,含釧裹著徐慨的披風鑽下馬車,剛跳下來,卻聽見身後徐慨的聲音,「含釧。」
含釧緊緊拉住披風,轉頭看向他。
「什麼也別想,好好睡兩天,睡醒過後,便會一切如常。」
一切如常...
其他的倒沒什麼。
含釧不至於為了自己砍了裴七郎耿耿於懷很久——畢竟,裴七郎是打定主意不會好好對她的...她沒以德報怨那個心性。
可她能敏銳地感受到,她和徐慨之間與往常不同了。
大不同了。
徐慨看著她的眼神,是從未有過的,就連在夢裡也未曾有過!
這讓含釧很不安,但在不安之餘,卻又有幾分竊喜與受寵若驚。
這種心情太危險了,含釧緊緊抿了抿唇,未置一詞,垂了眸子向其福了福身,便從背街的小門進了食肆,一進去就看見廳堂里兩個身影直立立地坐著,一個是鍾嬤嬤一個是崔二。
「鍾嬤嬤!」
含釧撲了過去!
鍾嬤嬤一抬頭,忍了一晚上的眼淚一下子唰唰落了下來,一邊哭一邊掰住含釧的肩膀,左看右看,見臉上、脖子上大片大片的乾涸的血跡,披著一件緙絲披風,眼下、嘴角有顯而易見的淤青,「...吃苦了,是吃了苦頭的!身子骨沒事兒吧!?」又忌諱身旁是崔二,不敢問得太明白,哭著掐住含釧胳膊,「遭了罪沒!?」
含釧趕忙搖頭,攏住鍾嬤嬤的雙手,「沒有沒有!秦王...秦王來得很及時。」
說起秦王,鍾嬤嬤想起來了,抹了把淚,絮絮叨叨地一邊說,一邊感嘆,「...還好有四皇子呀。昨兒個您被擄走後,四皇子知道了,即刻掐了勇毅侯爺逼問裴七的去向,問到便立時快馬加鞭朝城外趕,我看他一雙手抖得藏在袖子裡...是發了真怒的,也是真的怕...!」
含釧愣了愣。
那閻王...手抖了...?
「哎呀!」鍾嬤嬤一拍腿,「去看看拉提嗎!?手上的筋被刀斬斷了,背上也血肉模糊,秦王爺身邊的內監去太醫院請了院判來看,如今喝了藥正躺床上呢!」
手上的筋被斬斷了!
拉提是廚師呀!
廚師的手呀!
含釧瞬時鼻腔中衝上一股酸意,裹了披風,往內院沖。
拉提反躺在床上,小雙兒坐在床邊低聲啜泣,一見門「嘎吱」開了是自家掌柜的回來了,便一下子撲上前抱住含釧,壓抑地哭得眼淚鼻涕一把抓,「你沒事兒吧?擔心死了!拉提一直發高熱,我...我取了好多井水給他降溫都沒用,掌柜的...掌柜的!拉提不會死掉吧!」
小雙兒哭得撕心裂肺。
含釧看了看拉提的臉,又看拉提被刀刃砍得血肉模糊的手和背,眼淚也跟著小雙兒止不住往下砸。
這傻孩子!
這傻孩子呀!
何必呢!
明明是以卵擊石!
又何必當時非要同他們硬碰硬呢!
「熬藥了嗎?吃藥了嗎?大夫看後怎麼說?咱們要不要把拉提送到善藥堂?或是花錢請大夫過來住兩天,貼身照料?」含釧聲音嘶啞,「給大夫說,開好藥了沒!什麼人參太歲肉蓯蓉!都上啊!咱們食肆壓根不差錢呀!」
小雙兒嗚咽哭著點頭,「說了的,都說了的!大夫說,如今這條命是撿回來的,還好是傷在左手,若慢慢恢復總有機會,就怕這些日子天氣熱,背上那道大傷疤紅腫起膿水...到時候若再救,就難了。」
拉提背上那道傷,著實觸目驚心。
皮開肉綻中可見白生生的骨頭,傷口上撒了藥粉,鮮血被乾乾的藥粉吸收。
含釧心火頓生,只覺當初一刀砍了裴七,實在是便宜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