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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39:40 作者: 董無淵
    九十來兩銀子都算是小錢...

    胡文和詫異地看了含釧一眼。

    食肆這麼賺錢的嗎?

    胡文和莫名想起了爺爺口中的「門當戶對」,又突兀地想起自己一年二十兩銀子的俸祿,輕輕抿了抿唇。

    含釧跟著胡文和跑了一下午,從京兆尹到當鋪,又從當鋪到京兆尹,這還是有胡文和這個熟面孔在,若讓她自個兒跑流程文書,許是跑斷了腿都沒用!

    先在當鋪還清了抵押銀子和利息,加起來合計一百二三兩銀子,含釧眼睛也不眨地遞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又數了三坨十兩的銀錠,推進當鋪的窗口,「剩下的銀子,您留著吧,算是您的勞苦費。」

    七兩銀子...就這麼給了勞苦費?

    胡文和手緊了緊。

    許是見這小姑娘既大氣又磊落,當鋪管事的親自出了櫃檯來迎,手上加快速度蓋了抵充紅章,雙手向含釧奉上,「您慢點兒走,若有需要您再來...」說完便作勢甩了自個兒一耳光,「瞅我這張嘴,您來當鋪幹嘛!呸呸呸!」

    含釧笑著擺擺手,「勞煩您的地方還多。往後若是有好的林場或是莊子要賣出手,您記得派人到東堂子胡同『時鮮』來尋兒,若是價兒合適,還關照您生意!」

    掌事一張臉笑得稀爛。

    他眼睛毒辣著呢!

    這小娘子天庭飽滿,地閣方圓,一雙眼睛又長又大,梨渦聚財,高鼻生財,都是福相!

    「得嘞!某一定記得!」

    胡文和站在含釧身後,莫名地生出了幾分不自在。

    當鋪抵充的房契和條子拿到了,在官牙辦理過戶就很快了,幾枚紅章戳戳一蓋,房契地契上的名字就變成了「鍾沁芳」,含釧仔仔細細地疊好放進兜里。

    又邀胡文和進店裡用晚膳,笑著,「今兒個勞您費心了,若不是有您在,這點事兒許是半個月都辦不完。天色也晚了,家裡多半沒留您的飯。昨兒個得了一尾品相上好的鯉魚,您若不嫌棄,今兒個兒給您露一手宮廷名菜。」

    胡文和還沒吃過含釧正經做的飯。

    下意識地想拒絕。

    卻架不住小姑娘眼睛裡亮晶晶的光芒。

    徐慨便眼睜睜地看著那個京兆尹的六品官兒和「時鮮」的賀掌柜,有說有笑地繞過了影壁,進了廳堂。

    第一百零四章 牡丹魚片(中)

    含釧笑逐顏開地請胡文和上座,親斟了茶水,又細問了問胡文和吃食的喜好,便繞過櫃檯,從兜里掏了薄薄一疊折得齊齊整整的文書遞給鍾嬤嬤後,圍上圍兜,一頭鑽進灶屋裡。

    廳堂中,或是發巾高束的翰林院鴻儒,或是細羅輕衣的大商賈,再不濟也是勛貴世家的小公子、讀書人打扮的舉子...

    含釧一走,胡文和獨自坐在廳堂里,手中有些發膩。

    也是。

    「時鮮」的收費就已經決定了,來這地兒吃飯的,非富即貴。

    否則,賀姑娘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便攢下如此豐厚的銀兩家業。

    胡文和舔了舔乾澀的嘴唇,只覺自己繡著鸕鶿的六品官服在這裡便如同一個小嘍囉。

    本就不是自己該來的地方。

    胡文和有些後悔答應含釧留下來用飯。

    自從含釧開了食肆,他從未主動來吃過飯,一來是吃不起,二來是在一眾非富即貴之人旁,他總有種矮小三分、落魄三分的窘迫之感。

    胡文和的局促不安,精確無誤地落在了徐慨眼中。

    徐慨輕輕抬了抬下頜,這人的底細,小肅去摸過——家中祖祖輩輩都是太醫院的人,他祖父做到了五品的院判,五品即能蒙恩蔭,他去太醫院,卻通過了武秀才的考試去了京兆尹當差,從七品開始做,如今干到了六品,期間又逢家中父親離世,守孝三年便耽誤了親事,如今已二十有四,仍孤家寡人一個。

    平平凡凡一個人。

    無甚亮眼的地方,亦無甚特別不好的地方。

    此人,配不上賀掌柜。

    不論品貌與氣度,單看此人在廳堂中侷促得無處安放的手與那股略帶窘迫的神色,他就配不上,敢在裴家七郎跟前摔杯明志的賀掌柜。

    更何況,鍾家那點兒閒事,是他讓小肅去抹平的。

    幹這廝何事?

    徐慨頭微微一偏。

    小肅知機地從黑暗中顯了身形,徐慨與之耳語三兩句,小肅立刻轉身,快步出了廳堂。

    沒一會兒,便有一位著靛色官服的京兆尹官員快步入了「時鮮」的廳堂,張望到了胡文和所在,幾個跨步,「今兒個不是你當差嗎?怎麼在這兒吃飯呢!城東出事兒了!快走吧!」

    有人攪了這場晚飯,胡文和沒想到自個兒的第一反應是鬆了一口氣,趕忙起了身,探頭看了看灶屋,又覺得自個兒穿著官服去灶屋不合適,便沖櫃檯後的鐘嬤嬤拱手作了個揖,「衙中有要事!還勞煩您同賀掌柜說一說,今兒個某便先走了,改日再來嘗嘗賀掌柜的手藝。」

    鍾嬤嬤人老成精,如何看不出胡文和的侷促,笑著應承道,「公事要緊,我會和釧兒說。」

    胡文和與上峰轉頭便出了「時鮮」的門。

    一出了門。

    胡文和只覺壓在胸口上的抑氣消散了不少,逃也似的回頭望了眼「時鮮」的大門,苦笑著搖了搖頭——當初爺爺敲邊鼓,警醒他要門當戶對,如今,不過短短大半年的時間,含釧開了食肆,做了老闆娘,食肆的門不是鴻儒大家、勛貴豪門、家底足有底氣的,壓根不敢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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