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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39:40 作者: 董無淵
這就是「時鮮」與其他食肆不同之處。
掌柜的深諳飲食之道,知曉薄配濃,淡配烈,俗配雅,知道蔥絲配鴨片、梅醬配燒鵝、蜜瓜配火腿,食客若非老饕,是不會有掌柜的配菜精準的。
鍾嬤嬤細嚼慢咽後,看向含釧,「怎麼了?」
含釧三兩句話將胡文和的建議告知了鍾嬤嬤,如她所料,鍾嬤嬤沉默地垂了垂眼睛,隔了好一會兒,才輕輕嘆了口氣,抬起頭,眼神望向窗欞外,似是在回想往事,「...我是通州人士,當初我採選入宮時,我十三歲,我妹妹三歲,我比蓮妹年長十歲,母親產下妹妹後,身子骨便不太好了,沒多久便撒手人寰。蓮妹,可以算作是[ fo]我帶大的。」
「當初採選的太監到我們村子來,我聽幾個姑姑說,進宮是好事,每個月能寄錢出來,等我年滿二十五歲出宮時,還能攢下一筆豐厚的銀錢,全家人的日子都會好過很多。」
含釧靜靜地聽。
鍾嬤嬤語聲很平靜,「可我一沒算到,我一進宮,父親就帶著妹妹娶了隔壁村的寡婦,連家都搬走了,我每月寄出宮的銀錢壓根沒有送到妹妹手中,而是被幾個姑姑私吞了。二沒算到,待我出宮時,已經四十有餘了,而我的妹妹也已經三十出頭...她的成長中,沒有我的蹤影,甚至在遭受後母欺辱時,她時常想起我這個姐姐,漸漸地想念就變成了怨懟。」
「她覺得,如今的我衣錦還鄉,應當補償她受過的那些苦和罪。」
鍾嬤嬤頓了頓,笑了笑,「世人覺得我愚也罷,蠢也好,長姐如母,我本就應當補償她。」
含釧一下子站起身來,手捏得緊緊的,克制著情緒,「那誰來補償您!」
鍾嬤嬤再笑了笑,面色很坦然,「路,是我自己選的,何須他人補償?」
含釧低了低頭,隔了一會兒才抬起頭來,目光很堅決,「您沒有對不起她,您也無需補償她。您的想法,兒不贊同。但您拒絕與妹妹對簿公堂的決定,兒十分尊重。可您願意給是給,送不送,她卻不能騙,不能要。若有其他的法子,兒一定會將您的宅子拿回來的。」
鍾嬤嬤笑得極溫和,伸手輕輕摸了摸含釧的頭,點點頭道,「好。」
第八十一章 水粉湯圓
一晃眼,到了正月十五元宵節,含釧特意擺了朝食攤,重操舊業,拉提在宅子門口支起兩口大鍋,把灶生得虎虎生風;小雙兒開開心心地端著碗跑來跑去;鍾嬤嬤往日嚴肅的臉上也輕輕掛了一絲笑,幫著含釧端碗遞碗。
含釧把水粉和成一個一個湯圓,湯圓中用松仁、豬油、糖、芝麻做成餡,也有用嫩肉去筋絲錘爛,加蔥末、秋油做餡的。
兩口鍋,一口煮甜的,一口煮鹹的。
一碗水粉湯圓甜的五文錢,鹹的八文錢。
相比於食肆的正常物價,這簡直是在回饋老食客了。
胡同內來來往往的人,知道「時鮮」日常餐位價格的,都願意停下來買一碗——這算是占便宜,有便宜不占,不就是虧了嗎!
有熟面孔的食客端著碗問含釧水粉的方兒,蹙著眉,「...自己婆娘無論咋做都做不出這樣又糯又香的水粉糰子...糯米是一樣的米,磨子也是一樣的磨,咋吃起來就覺得不一樣!」
因為這碗是您花錢買的,家裡那碗是夫人求著您嘗的呀!
含釧笑眯眯,「令夫人的手可是用來畫畫兒寫詞兒的,您太吹毛求疵了!」
這食客,含釧認識,五年前的舉子姓余,娶了恩師的幼女,考了四次春闈都還沒登科,如今正躥著勁兒瞄準新春的開科,壓力太大,吃啥都覺得有毛病。
含釧抬了抬勺子,給余舉子加了三個湯圓,「九九歸一,祝您心想事成,早日登科。」
這吉祥話兒說到余舉子心坎上去了。
笑呵呵地打賞了含釧大拇指指甲蓋那麼大的碎銀子。
甭管銀子有多大,有銀子就是好事兒。
含釧笑得更真誠了。
一早上忙活完,含釧累得手臂像掛了只鐵秤砣似的,含釧坐在門口歇息,小雙兒探出個頭看了看胡同巷道,問含釧,「...掌柜的,咱們都是一條胡同,怎麼東邊的關門閉戶,咱們西邊的門廊前都掛著各式的燈呀?」
鍾嬤嬤頭也沒抬,「一條胡同,也分貴賤。東堂子胡同東邊的儘是鐘鳴鼎食之家,或家中有爵位,或一門三進士。西邊的多是商賈,元宵節要掛『五穀豐登』的燈當做彩頭。雖大傢伙都在一條胡同里,卻是井水不犯河水,東邊的瞧不起西邊的。」
小雙兒撇撇嘴。
一條胡同誰還瞧不上誰呀!
含釧笑呵呵地樂。
這能理解呀。
就以淑妃娘娘的長樂宮為例,正殿的楊淑妃位居正二品,膝下有皇子,還有一個快出生的皇嗣,前途無比光明。而偏殿住著的一位美人、一位貴人,都是早早失了寵,退出宮闈爭鬥舞台的配角。這還是一宮裡住著的呢,這貴賤便如雲泥,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
小雙兒特意探出頭看了看胡同的盡頭,含釧也跟著探頭看了看。
最東邊那處宅子,正有人進進出出的,或幾人合抱住一棵大樹幹,或抱著一個紅檀木的五斗櫥——那處宅子,這幾日都有些熱鬧。
含釧把空碗空盆遞給小雙兒,「最東邊那一戶正在翻新呢,許是哪位封疆大吏開了年,進京述職時買下的宅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