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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39:40 作者: 董無淵
「啪!」
白爺爺氣得狠了!
不是非得要那二十兩銀子,是想試試這崔氏還有沒有救!
「等含釧搬了家,你把家裡的帳本子交給四喜。」
白斗光氣極,語氣反倒平和下來,是他的錯。他縱了崔氏十來年,又忌諱公公管教兒媳,從來都是點到即止,反倒將崔氏縱得行事眼界如此小氣,只有自己沒有別人,只有小家沒有大家,甚至連他的話也能陰奉陽違、忤逆違背,「我會儘快給四喜尋人家娶親,到時候家中庶務就交給四喜媳婦兒打理,你離你那個娘家,你那兩個弟弟遠點,好好守著大郎過清閒日子吧。」
崔氏不可置信地看向白爺爺。
門外拖車的牛「哞哞」地叫。
崔氏被驚得一激靈,白四喜已經扶著白斗光跨過門檻,坐上了牛車,踢踢踏踏朝東堂子胡同駛去。
含釧坐在牛車上,撂開車帘子回頭看。
崔氏正失魂落魄地靠在門廊上,面色有些頹唐和詫異。
第五十六章 素餐燴
北京城銀裝素裹,牛車搖盪在雪路上掃出的一條路,沒多少工夫,宅子到了。
白四喜幫忙把東西拎進去,白爺爺去坊口接曉覺寺的扶若大師,裡間如火如荼做著掃除,外間紅紅火火做著法事,將這宅子從裡到外,從地板到五行,都捯飭得乾乾淨淨、規規矩矩。
白爺爺以堅韌的決心毅力,誓讓灰塵與鬼魂都無處遁形。
老爺子今兒個精神特好,戴著狐蓉裘帽,攏著棉袖籠健步如飛,晌午還親自下廚顛了蒜苗回鍋肉,五花肉被切成均勻的三指寬,燒熱油後加上蒜苗、豆豉爆炒。肉在油鍋里散發出獨有的油脂香氣,白色的肥肉被爆炒出了油脂,帶皮的部分焦黃微卷。
含釧累得不行,撂起袖子,配上回鍋肉乾掉兩碗飯。
老爺子單給扶若大師熬了一鍋素餐燴,扶若大師念了聲「阿彌陀佛」,就著高筍、蘿蔔、菘菜吃米飯。
素齋可不好做,沒法兒用高湯提味。
白爺爺先用菌子熬湯,熬了整整一宿,菌子熬爛熬融在湯里,再將湯過篩子,碾得清白透亮,再將就這一鍋菌湯做素餐燴。
食材雖不多,花費的心思和精力卻不少。
得道高僧喟嘆,「這麼多年了,若說素齋,還是您做得一絕。」
白爺爺樂呵呵地吃一鍋水煙,煙杆子掃了一圈宅子,「您說,這宅子到底有沒有鬼名堂?」
扶若大師理了理袈裟,笑得慈眉善目,「小施主要做食肆,無論這宅子有無名堂,貧僧這一遭都一定要來。不是驅邪,是驅人心裡的懼怕。」
這一番話,倒讓含釧對這個大師刮目相看。
看得透透的。
這宅子若是自個兒住,只要自個兒不怕,多些流言倒沒啥。
可若是要開門做生意,那就得先把戲演好了。
這齣家人修的是俗世之外的道,卻深諳凡塵之內的理。
含釧恭敬地為扶若大師斟了滿滿一盞茶。
扶若抬頭看了看含釧,眯了眯眼,人老了,眼睛難免不復年少時那般清明,渾濁之下卻藏了幾分精光,扶若讓含釧伸出手來,虛扶一把掂了掂,再看含釧的眼神便多了幾分玩味,「小施主,天庭飽滿,地閣方圓,眼挑卻鼻正,手骨勻稱,兼之耳厚手背高,處處都是大富大貴之相。」
含釧拱手笑謝。
白爺爺聽到人夸自家崽兒要大富大貴,與有榮焉,嘚瑟起來,「您別說,大富大貴咱從來不想。只是,咱這姑娘擺攤兒都能掙大錢,跟我掰扯什麼人力、精力和時間成本...我是老了不明白這些個東西,可就看著日日有進帳!您看,這才多少日子,就盤了個這樣好的宅子做生意!」
白爺爺得意得鬍子一翹一翹的。
扶若大師也跟著笑了起來,再看了含釧一眼,沒把話兒點透。
大富大貴。
富不難得。
士農工商,最富的當然是巨賈。
難得的是那個貴字。
勛貴勛貴,這門檻,可不是一個生意人能跨得過去的。
扶若大師揪了揪長白須,下午將做法事的陣勢搞得更大。
一天的辰光很快就過了,二進的裡屋收拾得差不多了,外間的法事圍觀的人越發地多起來,街坊鄰居指指點點地議論紛紛,也都知道這宅子換了主兒,只是不知道這新主人要在這宅子裡幹啥。
含釧將一行人送到門口,白爺爺習慣拍了拍含釧的腦頂門兒,示意她別送了,塞了一個沉甸甸的兜子給含釧,「一個人在外,凡事多留個心眼,該花錢的地方不要捨不得,不該花錢的地方不要胡亂花。為人做事重的是一個信字,人無信而不立,你要做吃食生意就一定要記得這一點——嘴在人的正中央,入口之事是人生頭等大事,食料不能假、不能壞、不能短斤少兩,你的每一頓飯,都有可能是食客生命中最要緊的那頓飯。」
沒啥華麗辭藻,也不是啥大道理。
白爺爺或許不懂生意經,可懂做人。
含釧點點頭,把兜子推回,語聲略帶哽咽,「您自個兒收著,您年歲大了,四喜還沒獨當一面呢,您用銀子的地方比釧兒多。」
白爺爺鬍子一翹,鐵扇般的巴掌揮到含釧後腦勺,「胡說啥!年歲大什麼大!還顛得動鐵鍋、鐵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