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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39:40 作者: 董無淵
天兒漸漸暗下去,崔氏好心提醒,「過會子公公與四喜便回來了。」
含釧手上的動作頓了頓。
...
她到現在,都還沒告訴白爺爺,她在擺攤兒賣餅。
倒不是覺著做吃食生意低賤。
只是白爺爺個性好強又自尊,他一手一腳帶出來的徒弟擺練攤兒...
含釧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她可是好些時日沒挨白爺爺的悶勺了...
她由衷地希望,這種好日子能再長一些。
否則,遲早被白爺爺打禿...
含釧埋著頭不搭理,崔氏說了個沒趣兒,剛邁步往裡走,卻想起什麼來,步子一滯,這每月的食宿費若這丫頭給公公提了咋辦?老頭子那性格知道了,恐怕今兒個這天要翻!
崔氏餘光一掃,見含釧埋著頭,袖子束在腰間,露出兩條白花花、滿是紅戳子的手臂。
瞬時,心一橫!
管他的呢!
若公公就此翻臉,那也好!
趁早將這丫頭趕出去!
也絕了公公想亂牽紅線的念頭!
小小年紀,整日整日地不著家到處跑,知道的說是出門擺攤兒賺錢,不知道的還以為出去做啥呢!
這樣的姑娘給她當兒媳婦,她可要不起!
崔氏咬了咬後槽牙,不再開口,轉身朝東偏廂走去。
含釧沒空搭理崔氏的小心思,在院子裡忙忙碌碌,待風將桂花兒表層的水分吹乾,這頭早已燒好了土窯,含釧拿鐵夾子將土窯炕里的的柴火取出來,取了幾隻扁扁的鐵鐺,將桂花鋪在鐵鐺上,一隻接一隻小心翼翼地送進土窯里。
還好在白爺爺家借宿。
御膳房出來的廚子家裡,什麼都有呢!
簡直是一個縮小的內膳房!
含釧用沙漏計時,桂花個頭小,香味濃,烘不了多久。
趁這個功夫,含釧取了三斤秈糯米,糯米分成狹長的秈米和橢圓的粳米,秈米更粘更香,色白,米粒更脆,更容易舂成粉末。
是的。
含釧在灶台又翻出了一台比她膝蓋還高的石臼,和一支比她人還長的棒槌。
含釧望著比她高出一個頭的棒槌,陡然覺得,自己就像個棒槌。
白爺爺和白四喜下值回家,推開門,看見了神奇的一幕。
一個骨量纖細的姑娘,站在寬板凳上,雙手抱住一個大棒槌,咬牙切齒地向下砸,一砸下去,雪白的粉末四濺,頗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氣魄。
白爺爺扶在門栓上,「釧兒,在幹啥呢!」
含釧一哆嗦,棒槌差點砸在腳上。
「碾糯米粉!」含釧跳下板凳,強自穩住心神,拍拍手心,把黏在手上的糯米粉拍乾淨,轉個話頭拍白爺爺的馬屁,「今兒這糯米不錯,沒沾水都會黏在手上,我嗅了嗅,約莫是臨滄出產的,是新米吧?」
你可以說一個廚子手藝不行,但你不能說廚子挑的食材有問題。
白爺爺勾了勾鬍子,有點得意,「...是內務府上貢的好糯,當差的太監給爺爺我扣了五十斤...算你眼招子靈,識貨!」
含釧「嘿嘿」笑起來。
白四喜插了話,「你磨這麼多糯米粉幹啥呀!拿出去賣呀!」
...
含釧忍住了想掐他的衝動。
說白四喜蠢兮兮的吧,有時候偏偏又瞎貓撞上死耗子。
白爺爺挑了挑鬍子,看向含釧。
小姑娘面色紅潤,眼神透亮,眼下倒有些烏青,神色看上去不疲憊,卻一身的汗味兒。
這些時日,他總覺得含釧這丫頭哪兒不對,可又說不清。
他們下值回家,含釧房裡的燈都歇了,早上他們出門上值,小姑娘還沒起床,硬是沒湊個時候問聊一聊。
家裡太安靜了——老大媳婦兒再也沒提含釧吃穿用度的問題。
這就是最大的不對。
白爺爺鼻尖一動,嗅到了土窯里桂花香,眯了眯眼,攙著拐杖走到灶屋後面去,只見一張大大的油紙把什麼東西罩住了,白爺爺伸手一掀。
赫然是含釧的攤兒車!
含釧緊緊跟在白爺爺身後,口中發澀,「師...師傅...您聽我解釋..」
白爺爺的臉在昏黃的油燈下,有些模糊不清。
含釧趕緊道,「您教我一身本事,總得用起來謀生吧?您說過,廚子靠本事吃飯,靠手藝賺錢。樂意吃的人多了,吃的人高興了,咱便高興。這...這沒什麼好丟人的!」
含釧邊說邊拿胳膊肘懟了懟白四喜,白四喜回過神來,雄赳赳氣昂昂地敲邊鼓,「爺爺,我要是不進內膳房,我也做吃食生意去!我聽留仙居的掌勺說,人一個月開八兩銀子呢!比咱的月錢還多!要留仙居請我當大廚子,我立馬和內務府請辭...」
含釧再次克制住了掐死白四喜的衝動。
大哥誒!
您這話兒一點兒幫助都沒有!
在內膳房當廚子是鐵飯碗,為啥在留仙居當廚子,是因為進不去內膳房呀!
白爺爺最看重的,覺得這輩子最有面兒的事兒——就是他伺候的人,全都是通了天的貴人主子!
含釧以為白爺爺要發怒。
誰知白爺爺後背一頹,手扶在攤車的樑柱上,輕輕嘆口氣兒,「釧兒呀...」
含釧忙應了個「是」。
「有什麼難處,師傅幫你解決。師傅解決不了,咱想辦法商量著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