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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39:40 作者: 董無淵
先將在砂鍋里刷一層油,嗆香肉沫和菌菇片,再炒香珍珠米粒,最後放水熬煮。
阿蟬燒得胃口不大好,臨出鍋前,含釧還敲了一隻雞蛋在粥里,雞蛋遇熱立刻凝固,含釧趕緊拿筷子攪散,粥里的蛋液逐漸凝固成黃黃白白的蛋絲兒,再撒上一把翠綠的蔥花兒,菌菇的鮮、蛋液的香和肉沫的味道撲面而來。含釧蓋上砂鍋蓋子,裝進食盒,正提出門去,只聽見內膳房乙字號里喧譁嘈雜。
「咱們主子爺燒得躺床上了!你們拿這破玩意兒糊弄誰呢!」
是個姑娘的聲音,聽起來年歲不大,帶了點哭腔。
含釧手裡提著食盒探頭看了看。
那姑娘穿著淺杏色的衣裳,髮髻上別了支小小巧巧的銀簪子,正一手叉著腰,一手拽住膳房值夜的小太監撒潑,「九皇子燒得我手背心都嫌燙!太醫院拿個黃連黃芪都分不清的小伙兒糊弄我,你們內膳房拿早上吃剩的包子糊弄本姑奶奶!你們可別忘了,九皇子再小也還是主子!」
那姑娘撒著氣,抹了把眼淚。
含釧心裡嘆了口氣。
這姑娘,她認識。
九皇子身邊的丫頭青環,她當初在千秋宮東院,青環在西院當差,九皇子的生娘是過了世的王美人,生九皇子的時候大出血,沒救過來,王美人本就沒寵也沒娘家可靠,欽天監給九皇子算了一卦,算出是他命硬克母,聖人發怒,九皇子就成了本朝頭一個一歲來點就進千秋宮的主子爺。
沒娘的孩子是真可憐。
在宮裡頭,這話兒更實在。若是有生娘,不管她位份高低,總不能讓你餓著凍著。若沒生娘,就全憑身邊的丫頭婆子了...千芳宮住的幾位沒娘的公主,含釧記得她們外裳光光鮮鮮的,內衣里子都起了毛、起了球兒,吃的飯菜全是涼的...
「您是我哪門子姑奶奶?」值夜的太監聽著笑起來,把盛包子的碟往灶台上一磕,「您話兒說到這份兒,那由不得我好好跟您掰扯掰扯了!您說就九皇子生了病,一天沒吃飯,如今餓了想吃東西。我是不是立馬給您蒸了包子端出來?我是不是還拿食盒給您裝好備好?您倒是說說看,我哪個地方對您不尊重,對主子爺不尊重了?」
「您在別處碰了壁,太醫院不拿您當回事兒,您找太醫院鬧起啊!您可別看著太醫院裡的是大人,咱內膳房裡的是奴才,便欺軟怕硬可勁兒地鬧!」
值夜太監啐了一口,「知道的說您是忠僕,不知道的還以為咱九皇子這位主子爺,跟他手下的丫頭一副嘴臉呢!」
太監陰陽怪氣的。
碧環氣得跺腳,眼淚簌簌往下落,手指向太監,「你....你...」
第十四章 燜過的粥
「可是千秋宮的姐姐?」含釧笑著跨過門檻進屋。
那值夜太監一看是含釧,立刻變臉轉笑,弓著背迎了過來,「含釧姐姐您怎捨得到咱這破地方來!」
邊說邊拂袖擦擦杌凳上本不存在的灰,諂笑,「白爺可好?您近日可好?您還不知道小的叫啥名兒吧?姐姐您喊我一聲栓兒就成!」
小蝦怕螃蟹,螃蟹怕大魚,大魚怕捕魚的網。
在比自個兒身份高的人面前卑,在比不如自個兒的人面前亢——雖說哪兒都是這個道理,可宮裡頭表演得尤為勝。
含釧是甲字號老牌掌勺帶出來的,手上功夫過關,又得白斗光看重,相貌身量在這掖庭裡頭都是拔尖兒的,在膳房裡,含釧橫著走是一點兒問題沒有。
青環雖說是內宮的丫頭,卻在勢弱的小皇子身邊當差,九皇子今年才五歲,本朝講究個六歲落定,九皇子都還沒站穩,身邊的丫頭還不跟一盤菜似的,旁人想熗就熗,想炒就炒...
這些人,一眼望過去,誰該巴結,誰該囂張,心裡跟明鏡似的。
這些人,不巴結不能活?
實在話,往常不覺得,如今含釧心裡有點犯噁心。
含釧沒看那小太監,立在灶台邊上,轉頭將手裡的食盒遞給青環,「別耽擱九皇子進膳,這是我剛熬好的湯粥,姐姐若瞧得上,便回千秋宮拿小爐子給熱熱,服侍九皇子用下吧。」
青環紅著眼眶接下,向含釧福了福,爽爽朗朗開口,「...是千秋宮九皇子身邊的青環,姑娘名喚含釧是吧?我記下了,您若有事,使人到千秋宮尋我便是,恩是記下的!」
哪有什麼恩呀。
不過是再來一次,總得讓自己暢快點。
青環急著回內宮,匆忙出去。含釧預備著回膳房重新給阿蟬熬一份吃食,卻見那小太監臉皮一陣紅一陣白杵在旁邊。
「捧高踩低,人之常情。可你細想想,怎麼會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那話兒呢?」含釧理了理衣裳擺,「九皇子好歹是主子爺,如今雖不得勢,卻仍能決定你我生死。」
含釧話說完便出了門子,剛拐過角,卻聽那小太監輕「呸」了一聲,罵她「都是賤命,教訓誰呢!」
含釧腳下沒停,甚至越走越快。
內膳房重新起鍋燃灶,白霧衝上牆頂。
同樣起了白霧的,還有千秋宮西院偏廂。
青環在紅泥小爐上取了砂鍋熬開,拿銀針試了毒便給九皇子端去,卻見一個身影推開門,壓低聲音,害怕將半夢半醒的九皇子鬧醒,「小九好些了嗎?」
青環趕忙跪地,「請四皇子安,晌午時發了兩次,婢子領了牌子去太醫院請了大夫,大夫...」說起來青環又有點想哭,可在主子面前只能笑不能哭,便擺了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更難看,「大夫來看了兩眼,說九皇子是長身子發熱,沒太大關係,就開了兩幅益氣健脾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