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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39:40 作者: 董無淵
所以那崔公公才走得那麼乾脆吧!
是看在白爺爺的面上,也是看在白爺爺遞過去的那枚金戒指的面兒上。
含釧重重點了點頭,「我跟著您好好學做菜!」
白斗光點點頭,想說什麼,卻沒說出口。
白斗光什麼也不說,含釧卻都懂,宮女兒在膳房是沒前程的,掌勺的得是大老爺,是男人,要麼是御廚世家,要麼是外頭名動天下的大師傅,宮女兒年輕的時候能摘摘菜,摸不到勺子和鍋,若是做出名聲了,就能進內宮給娘娘主子們做小廚房的管事,事兒少銀子多,到老了能出宮安養,也算是一個出路。
可,說實在的。
含釧從醒過來到現在十來天,該何去何從,她壓根就沒想過,想了也想不出來。
她只知道,她要離徐慨遠一點,離順嬪遠一點,不要再重蹈覆轍了,她再也不想死在自己兒子手裡,更不想,承受徐慨那所謂的另眼相看。
含釧覺著掖庭和內宮那堵高牆立得挺好的,只要她不進去,她就能一輩子離徐慨遠遠的,只要離徐慨遠遠的,後面的一切,什麼張氏、什麼姑蘇城、什麼安哥兒...她都遇不見了。
夢裡頭的事兒不能想,一想胸口就痛。
晚歇,含釧拖著沉重的步子回耳房,找張姑姑借了剪子,給自己刷刷剪了個短劉海。
銅鏡里的那個人,樣子也還是那個樣子,只是這倒短不長的劉海似乎將眼神全都擋住了,人看上去平平無奇,是含釧想要的效果。
在掛爐局當差的阿蟬回來,一眼看見含釧的劉海,嘟囔兩句:「這劉海醜死了!別剪劉海了!像個瓜娃子!」
拿家鄉話品評了一番覆水難收的劉海後,阿嬋意猶未盡地轉了話頭,一邊給含釧遞了個棗兒,一邊小聲倒豆子,「聽說今兒個長樂宮那崔公公問你話了?」
含釧含了顆棗兒在嘴裡,點了點頭。
阿蟬壓低聲音,「那廝不是個好東西...就愛和掖庭的宮女兒攪和,日日愛往浣衣局、針織局跑...聽我師傅說,那廝前些年偷摸和針織房的宮女兒對食,後來那宮女兒死了,他就換著人對食——他總跟別人說能帶著去內宮當差,結果沒一個兌現!」
含釧嘴裡這顆棗兒,跟卡在喉嚨里似的。
如今是洗大澡的時辰,耳房外熱鬧鬧的,到處都是喧囂雜音。
阿蟬四下看了看,俯身埋頭和含釧輕聲說道,「前些日子,我聽外膳房的香雲,香雲聽針織局的銀釵、銀釵聽...」
含釧滿頭掉黑線,「長話短說,到底說了啥!」
阿蟬「嘖」了一聲,「說那崔公公手下的小卓子,給浣衣局的宮女送胰子,那宮女不要,還潑了小卓子的臉面。崔公公放了話,一準叫那丫頭親手給他徒弟滿身打胰子,伺候完他徒弟洗澡,還得伺候他徒弟睡覺!」
人憋久了,能瘋。瘋起來,要麼傷自個兒,要麼傷別人。
太監是去了根的,人越是沒有什麼,就越想要什麼。
含釧把棗放了下來,突然想起來什麼,學著阿蟬的樣子,輕聲問道:「是浣衣局哪個宮女呀?」
阿蟬側著頭想了半晌,「好像是叫小秋兒?還是小冬兒?記不清了。」
含釧眼神移到炕下多出的那支藤編暖壺,想了想,側身從炕間收拾出一個竹罐子,拿油紙里三層外三層的包好了。
第二日午歇,含釧一手拎著暖壺,一手拎著罐子,往浣衣局去。
第五章 芝麻糊糊
午歇時候,四下都靜悄悄的,幾株藤蔓爬上青磚瓦牆。
掖庭天高皇帝遠,二門一關,各家管各家,約定俗成中午放半個時辰的假,宮女兒太監們願意歇一歇也好,願意趁著日頭縫補點東西也好,願意和小姐妹走走竄竄也好。
只要別過分,管事嬤嬤和太監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算是大家一天中最美好的時光。
在內宮就苦了,各宮的宮人都被拘在自家院子裡,出不能單,左腿邁,右腿廢,誰出現在了別宮的院子裡,就打殺誰。
當初,她在千秋宮整整三年,除了幫徐慨給順嬪娘娘送東西,再也沒出過千秋宮門。
冷不丁又想起那些人那些事兒,含釧惡狠狠地搖搖頭,要把這些事情全都丟出去!
想著事兒,腳程就快,不知不覺走進浣衣局,太陽明晃晃的,幾個大水池邊只有三兩個未留頭的小丫鬟踮腳晾曬,含釧攔住一個問,「鍾嬤嬤歇下了嗎?」
小丫鬟搖搖頭,稚聲稚氣地答,「還沒呢!嬤嬤在暖閣對冊子。」
這老太太精神頭太好了,沒日沒夜地看帳本,含釧懷疑這老太太枕頭裡都藏著銀角子...
含釧摸了塊麥芽糖過去,轉身向暖閣去,在門口拍了拍胸膛,給自己打氣鼓勁兒,放下暖壺輕敲三下門。
「進來!」
含釧推門而入。
關著門對帳本,這老太太連盞油燈都捨不得點,東邊紙糊的窗赫然被摳了一個大洞!那老太太正縮著頭蜷著腰,借從洞裡透出來的光扒拉算盤子!
服了氣了!
含釧目瞪口呆。
屋內黑黢黢的,鍾嬤嬤眯著眼看了半晌才認出來,是昨兒那個看著就貴氣的丫頭,再看手裡拎著個暖壺,這才想起來當時她覺著這丫頭相貌好,討人喜歡,就多給了半壺熱水,這多半是來還暖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