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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20:03 作者: 謝初
「唉,都是造化,可憐兩個孩子以後沒爹沒娘了。」
……
曾希、曾望小跑著回到了家裡,遠遠地就看到從小住到大的那棟土房子塌了一半,剩下一半在風中搖搖欲墜,岌岌可危。
房子周圍有一台挖掘機,周圍站滿了人,有戴著安全帽的工人,也有來看熱鬧的圍觀者。有人看到了她們姐妹倆,對著身邊人一指,人群中立刻爆發出了切切察察的討論聲。
一個戴安全帽的中年男人朝她們走過來:「小希,小望。」
曾希喊他:「趙叔。」
趙華看著她倆的紅眼眶,不由嘆口氣:「我讓人送你們去鎮醫院,敏英在那呢,你們……去看看她。」
趙華叫人開車過來,曾希曾望兩人那時就像是沒了魂魄的木偶一般,只能任人安排。
到了醫院,見到劉敏英的那刻,她們才知道自己還是有魂魄的,不然怎麼心口會這樣痛?
劉敏英躺在床上,雙目緊闔,臉上血色全無,如果不是頰側的傷口,她看上去安靜地好像是熟睡過去了一般。
「媽媽……」曾希撲到病床前緊握住她的手,乾涸的淚水再次從眼眶裡迸出來,「媽媽、媽媽。」
曾望在病床前站了會兒,木木地盯著劉敏英的臉看了良久才緩緩跪下來,握住她的另一隻手放在臉頰上蹭了蹭:「媽。」
病房內壓抑的啜泣聲響起。
「小希,小望。」
曾望先看向病房門口,王淑珍佝僂著腰顫巍巍地走進來,蒼老的臉上仿佛在一夜間被多刻了幾條痕跡。
「奶奶。」曾希回過頭去。
王淑珍渾濁的雙眼裡再次流出淚來:「我的兩個好孫女,這可怎麼辦喲……」
曾希回身抱住王淑珍,埋首痛哭,曾望輕輕地擁住床上那個早已涼透了的身體,親昵地在她胸口上蹭蹭,如同往昔。那時候劉敏英總會拍拍她的腦袋,取笑她這麼大了還粘人,可現在她一動不動,渾身僵硬。
她總說她們兩個是她的希望,現在希望還在,希望卻沒有了。
這場暴雨讓她們本來就不完整的家支離破碎,她們就如同飛蓬,被風一吹,四下飄零,沒有根系,沒有方向。
鎮長到了醫院一趟,對她們一番慰問,並安排她們祖孫三人先住在鎮上的招待所里,而葬禮就在鎮上的靈堂辦了。
喪樂還在繼續,天更陰了。
祭祀用的紙房子裡放著劉敏英的黑白照,五官端正,面容清麗,在紡織廠的一眾中年女工里算是長得較為出彩的,也因為如此,早些年寡居獨自帶著一老兩小的她惹來了鎮上很多的流言蜚語,也有不少男人登門求娶,王淑珍也勸她改醮,可她一直沒答應。
她的丈夫是因為酗酒出了意外死的,生前好吃懶做,沒錢喝酒了就朝她伸手要錢,三不五時就要對她大打出手,兩個孩子沒少受到影響,她是怕了男人了,也擔心再找的男人對兩個孩子不好,畢竟是女孩,鎮上的風言風語就能把她們脆弱的脊柱吹彎。她就咬著牙含辛茹苦地把兩個孩子拉扯大,兩個孩子也很體貼懂事,本以為以後的日子會越過越好,詎料一場天災輕易地奪走了她的生命。
夜色降臨,一場雨淅淅瀝瀝地下了下來,參加葬禮的人留下了幾顆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的眼淚後接連離去,只剩下門廊上的冥燈還亮著,在夜風中搖搖晃晃,不知擺渡著誰的魂魄。
靈堂前放著一樽棺材,早上曾希和曾望幫劉敏英擦淨了身子,換了套新衣服,親手將她抱進了棺材,闔上了棺材板。
守靈的時候,曾望盯著那棟紙糊的房子看了許久,劉叔說那是出殯那天要燒給媽媽的,她覺得有些諷刺,生前沒能住上好房子,卻指望死後能住得好一些。
曾希和曾望圍著一盆火坐著,曾希一邊低聲啜泣著,一邊撥拉著火盆里的香紙,曾望瞄到她喪衣底下露出來的一截小臂上有一道細長的傷口,不仔細看還發現不了。
曾望拉過曾希的手,問她:「手怎麼傷了?」
曾望拉下袖子收回手,避開她的眼睛,輕搖了下腦袋,聲音像是吞了一把沙粒般粗嘎:「不小心劃到的,沒事。」
曾希又往火盆里扔了香紙,火舌躥了躥,曾望在這時開口道:「姐,我和你商量個事。」
「什麼?」
曾望看著躥越的火苗,眼底卻沒有溫度,「我想輟學。」
曾希驚得止住了哭聲,腫得核桃似的雙眼不可思議地看著她:「那怎麼行?」
「我想過了,我已經滿十六歲了,可以出去打工賺錢。」
曾希明白她心裡所想,家裡攤上這檔子事,以後的日子肯定更加倥傯,兩人的學業還能不能繼續成了首要問題,她這是想成全自己。
「不行。」曾希的態度難得堅決,「真要輟學,那也應該是我,你那麼聰明,一定能考上個好大學。」
「大學啊。」曾望眨眨眼,「還要兩年,上了大學還是要學費,奶奶身體又不好……」
曾希也有些茫然,總覺得前頭都是瘴霧看不到去時路,但還是輕道:「你別想太多了,好好讀書,剩下的……我會想辦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