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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14:07 作者: 言祁
阮悠將東西全部裝進包里,一件一件,耐心又從容,淡聲而言:「你知道的,我不喜歡接受記者採訪。」
Syna十分不解:「why?」她轉到桌前,踮起腳尖與阮悠對視,「你這麼優秀,馬蘭歐尼到現在還流傳著你的事跡!」
她雖然年紀尚輕,但跟在Zoe身邊也有兩年,卻從不見她在公共場合露面,遑論接受記者採訪。
她對於這位比她大不了幾歲的師姐是滿心滿意的崇拜,可惜,師姐似乎天性冷淡,不苟言笑,專注克己。
可是她去師姐家中送樣品時,無意中見過她早年間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笑顏明媚動人,足以將她見過的所有亞裔女星都比下去。
阮悠聽了她的話,動作有一瞬的凝滯,指尖微顫,良久,用中文低聲自語:「因為,我不想讓他找到我。」
她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
那個人早就找到她了,在那場可怕的事故之前。
那場事故令她在醫院裡躺了將近一個月,昏迷不醒的那幾個小時裡,她卻無比清晰地感受到有人死死握著她的手,似乎有就此再不鬆開的架勢,那人的懷抱也一如往常,令她既貪戀又恐懼。
當她醒來後,病房裡空無一人,唯有手腕上略微青紫的痕跡昭示著什麼事實。
那時候她才知道,自己大概躲不下去了,那個搶過電話苦苦哀求她回去的男孩,已經可以獨當一面。
Syna聽不懂中文,疑惑地看她,她卻無意再解釋。
從後門走出去,避開擁擠的人潮和刺眼的閃光燈,不過十步之內,有細細的雨絲飄落在面上。
她頓步,緩緩抬手,接住零星飄絮,沁沁涼涼,直擊人心。
巴黎又下雨了。
巴黎的雨永遠下不盡。
一路走來,街道上陳列著數不清的咖啡館,風格各異。
法國人習慣在午後品茗,欣賞著塞納河兩岸的風景,巴黎式生活總是令人羨慕不已。
可她初來此地時,才終於明白以往所讀《包法利夫人》中那句話的深意。
----她想去巴黎,她也很想死。
拐進一條幽深的街道,徑直朝盡頭處的店鋪走去。
這家咖啡店的老闆是中國人,來這裡的也幾乎是中國人,她在上學時便經常光顧,即使那時經濟狀況捉襟見肘。
「一杯摩卡,謝謝。」
老闆聽見聲音,笑著抬頭道:「那個位置給你留著呢。」
她微微頷首,走過去坐下。
這個位置不是什麼稀罕位置,既不靠窗也不隱蔽,卻是觀看電視的最佳位置。
來這裡的頭幾個月,她瘋狂地想回去,孤獨與思念如藤蔓纏繞,日日緊逼。理智壓抑天性,唯有拼命尋找慰藉物。
她發現了這家店,令她安心又雀躍。
即使電視上偶爾播放著她不感興趣的體育頻道或是科教頻道,只要聽著他們生動標準的普通話,她也依舊滿足。
她尚未脫節,亦不曾迷失。
今天放的是財經頻道,麻木地聽了十幾分鐘的經濟形勢分析,迎來一個專題採訪。
她思緒有些放空,埋頭攪拌著杯中咖啡,回神時聽見主持人略帶三分笑意三分挪揄的聲音:「我們都很好奇,江先生有女朋友了嗎?」
她漫不經心地扯了扯嘴角,如今的財經節目竟也有這樣的話題了。
「有。」那位江先生回道。
簡簡單單,不帶絲毫猶豫。
阮悠攪拌咖啡的手微凝,眉目沉寂,似有疑色,恍惚片刻,緩緩地抬起頭。
終歸只需要一個字音,她就能認出他。
他們太熟悉,他的一聲輕哼,一聲低笑,都足以令她沉淪。曾經的耳鬢廝磨,徹夜纏綿猶在眼前,揮之不去。
可,他何時有興致來接受這種採訪了?
她的視線停留在電視畫面上那人的脖頸間,不敢再往上看分毫。
她怕自己克制不住。
看著他形狀完美的喉結上下滾動一番,輕顫發音:「我們在一起快八年,雖然中途分開了很久,但……她一直在我心裡。」
主持人倒沒料到他竟會如此坦白,不過,長期以來的職業素養令她隨機應變,轉瞬露出一個無懈可擊的笑容來,意有所指道:「聽聞江先生和南風雜誌的歐小姐走得很近……」
那頭停頓了許久,中途一陣寂寞。
阮悠垂眸,喝了一口咖啡,起身欲走。
在她轉身須臾,聽見他淡漠的嗓音響起:「她是我女友的好友。」
好友?
她嘲諷地扯了扯嘴角,不再留戀。
開車回到家中,下車時,見隔壁鄰居家的太太又在打理花園,一片美麗的法蘭西玫瑰,開得嬌艷欲滴,令人心生嚮往。
隔壁住著一對年輕的中國夫妻,夫妻二人就如他們養的花一般,賞心悅目。但他們不在這裡長住,只每年八月的樣子來小住一段時日。
她很喜歡這位席太太,或許美好的事物總是互相吸引,這位席太太每每見她亦是笑著打招呼。
「你回來的不巧,剛剛有郵遞員來過了,信放在你的郵箱裡。」席太太提著灑水壺,溫和地提醒她。
阮悠點頭致謝,寒暄著:「你們這幾日打算回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