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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10:08 作者: 五加皮蛋
「你少來!你不要嚇我!我就是打碎了你家主人棋子而已,又不是什麼厲害東西,你少唬我,」逢燈蹲在地上撿著完好棋子,「我把你整癱瘓了,你再和我說你家主人有事我還姑且信一信……」逢燈話音一頓,拿棋子的手莫名其妙一抖,她突然覺得預感不妙,於是也站起身來,迅速改口,「我和你一起去。」
兩人還沒出度朔山結界,忽的度朔山一陣山搖地動,山里向來溫柔的風變得狂躁肆虐,山間花草竟也獵獵作響。所有四下游散的靈像是呼應著什麼詔令,全部飛聚在一起,螺旋狀纏繞著大桃木盤旋而上,在高大的大桃木中間形成一條星星點點冰藍色的階梯。
逢燈眼睜睜看著,大桃木上的樹葉從綠變黃再飄落至凋零,然後再靈聚集的瞬間,飛快抽出新芽、抽出枝幹、再漸漸茂密。
「大人……」
逢燈真的是徹徹底底地呆住了。好半晌,她才遲鈍地察覺自己心悸、悲傷、痛苦至極,所有不可名狀的情緒鋪天蓋地而來。
逢燈的身體驀地軟了下去,所幸平玉在旁邊及時地撈了一把。他眉頭皺得越發厲害了,看著靈魂像是出竅的逢燈,他敲了她一個腦瓜崩,問,「怎麼回事?」
度朔山如此異狀,再加上這破燈這般失了智的模樣----莫不是身為輪迴長大人的原歲出事了?
「大人她……」逢燈雙眼空洞,卻淌出淚來,「她不在了……」
逢燈頓時委頓在地,她把額頭抵在冰涼的草地上,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她嗚咽的聲音都要被蓋去:「大桃木由枯到榮是一輪迴,舊的輪迴長離開了,度朔山現在,在迎接新的輪迴長。」
平玉這下是真的被驚到了,他下意識地朝這個身子嬌小的鮫人發問:「那誰是新的輪迴長?」
沒等逢燈回答,平玉話音剛落,那條像是天梯般的冰藍色階梯上,便緩緩走下一個人。
那人一身墜地的白色染血長袍,衣袂帶風,身體卻虛無得像一團朦朧的空氣。但隨著他一步一步越靠近度朔山的地面,他的身影越發清晰。他披著墨色的長髮,一雙翡綠色的眼睛冰冷而又機質,面孔蒼白,唇無血色,像是個久病初愈的人。可哪怕還是一副病容,那人也長得驚人的漂亮,從大桃木最高處拾級而下,他像個冷漠的、毫無感情的神邸。
「乾……乾碎?」
平玉幾乎是驚叫出聲,逢燈一下子抬起頭來,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位度朔山的新主人。
乾碎渾身是血,胸前的衣物有銳器穿透的破損,但破損處的胸膛卻毫無傷口。他從台階下來,距平玉逢燈不過一米的距離,垂著眼,一言不發。
平玉看著逢燈雙眼壓抑的怒火,再看看自己主人毫無表情的淡漠,他只能硬著頭皮打破沉默,朝乾碎發問,「呃,發生了什麼?」大概身為槍靈是真的沒有什麼感情吧,他內心裡除了一點訝異好奇的情緒外,心態極其穩定,「嗯,那個你媳婦呢?」
乾碎終於抬眼,他抬手指了指心臟的位置,嗓音寡淡沉寂:「這裡。」
沒有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這個高大的男人,情緒格外冷淡,但提及自己喜歡的姑娘的時候,他的眼裡卻難得有著山海環繞的繾綣沉默。
「我留了她的魂魄,在這裡,」那個男人說,「我會讓她回來的。」
這句話成功地讓平玉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而他驚悚地發現,他現在已經讀不到乾碎的想法了。從現在開始,這個名叫做乾碎的男人,已經沒有人能夠看得懂了。
度朔山的花一夜凋謝,度朔山的草一夜枯黃,沒有風、沒有水聲,百鳥隱秘萬靈歸墟,度朔山除了一株象徵輪迴長生命的大桃木依舊常綠,其餘山川河流、花草樹木竟是一夜變成空寂的灰白。
第二天,乾碎把長發悉數剪掉,換成黑色的衣服。然後常年住在了度朔山的書屋。平玉大抵明白這個傢伙應該是還在找著讓原歲回來的方法,但總不得其門,他悶在了書屋長達七八年。
這七八年光陰,逢燈接受不了自己的輪迴長大人是以這種方式離開,也接受不了被恩惠賜予的乾碎成為了新的輪迴長,於是她一開始就自己一個人離開了度朔山;作為槍靈的平玉不能離乾碎太遠的地方,而度朔山又一片廢墟似的死寂,他終日孤零零地與自己下棋,偶爾研究研究一些奇門遁術,在快要憋死的時候,乾碎召見了高由銀,一個捧著一面古銅鏡的僧人。
雖說是僧人,但好歹是人啊!平玉真的是高興得蹦起來。
「他找你做什麼?」平玉抓著高由銀不放,「你以前認識乾碎媳婦?」
「借鏡子。認識。」
平玉:「……嗯?」
高由銀重複:「找我借鏡子,我認識。」
「借鏡子做什麼?」
高由銀雙手合十,搖頭嘆氣:「不知。」
「那我換個問法,你那面鏡子能做什麼?」
「執象淮提鏡是度朔山的門,」高由銀平平解釋道,「可幻化萬物,也可回溯物的過往。」
平玉這才明白了,乾碎那傢伙肯定是抱著鏡子在看人了。果不其然,自從乾碎拿走那面鏡子之後,度朔山的草竟然還綠了回來,再一年,度朔山竟然還開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