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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10:08 作者: 五加皮蛋
道體純粹至此,如果不是公開行刑,安高黎是決計不捨得將這樣上好的材料,拿去重建清心陣盤的。安高黎心底可惜,面上不顯,看著德高望重的道長們把符文柱重新刻畫好,他才施施然開口:「符文柱已全部篆刻完畢,清心陣台重建在望,倒是流竄在外的惡鬼元氣,該如何是好?」
安高黎看了一眼在火刑柱上的白青州。他渾身是血,心口一根符文釘穿透,血液已經在釘上乾涸,他披散著長發,緊閉眼,神色很平靜,沒有笑也沒有悲,垂著頭,取血在最痛苦的階段,他也是這般波瀾不驚。
最後一滴心頭血被取出後,他就死了。死的時候沒有留下一句話,也不曾辯駁,他那時還微睜著眼,那眼神靜水流深,似乎頗有幾分悲天憫人,看得直讓安高黎生厭。
安高黎原本對這個師弟並沒有多大的敵意,但是這股子姿態卻讓現在的他極其厭惡。被人冤枉、被人遺棄、被人折磨、被天下人唾罵,這個人,怎麼就是能不生氣呢?!安高黎甚至還或多或少知曉這個師弟不反抗不掙扎的原因--
白青州清楚清心台符文柱被毀之後,只有他的血才能重建清心台,總歸是要死的,何必讓天下道士為是否犧牲他一人而爭論不休,乾脆他背了這惡名,死得痛痛快快。
白青州的實際想法與安高黎所想確實幾乎沒差,但他也不是完全沒有私心。白青州想替羅羅贖這個因果,雖然罪惡起於安高黎,但是清心台被毀、鬼氣浩蕩、塗炭蒼生,也確確實實是羅羅一手造下的罪孽。
他希望羅羅可以投個好胎,免受生生世世因果報復之苦,所以想替她結了這因果。他最後死的那一剎那,覺得如果能讓羅羅未來過得更好的話,他是真的死而無憾了。
他這一生,沒見過什麼風景,也未曾有過什麼糾雜滾燙的情緒,一生孑然,了無牽掛,所以他多麼感激羅羅陪伴過的日子,心裡頭就有多少說不出的歡喜。擁有過,就覺得沒有缺憾,他走的時候,很平靜,平靜到令在場所有修道之人都肅然起敬。
安高黎這麼問的時候,在場的道士甚至有些開始懷疑--這樣心性的青州掌鏡,真的會為了一己私慾冒天下之大不韙、做盡壞事嗎?
「剩餘流竄惡鬼,須我們大家多費些心神,一一捕回了。」有道長這麼說道,「天下興亡,匹夫有責,自是願意出我一份微薄之力。」
也有道長面有難色,「這流竄出去的惡鬼數量之多,一一捕回實有難度,更何況,現今惡鬼四下分散,捕回耗時過長,世間生靈何其無辜啊?」
一時之間,大都沉默。這已經不是願不願意主動絞殺捕回的問題了,這是實力與時間的問題。靜了半晌,才有人開口:「也不是沒有辦法。」
說話的人是一個矮個子、體型微胖的風水道師,他的眼睛很小,眯起來的時候更是成了一條細縫,他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安高黎,爾後在眾人關注下,繼續慢悠悠地開口:「沒必要出去尋找四下逃散的惡鬼,我們只要做個餌,來一個瓮中捉鱉,豈不妙哉?」
有道士疑道:「你是說,找一物能誘天下惡鬼前來,我們再一併捕獲?這方法是好,但那個』餌『要怎麼找?哪有物什能驅使天下惡鬼不顧危險、飛蛾撲火也要搶奪的?」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那胖子道師笑道,遙遙注視著火刑柱,眾人順著他目光一併望去,觸及白青州時,瞬間瞭然。
若要說這天下,有什麼能讓逃逸的惡鬼們不顧危險也要回來搶奪的,那就只有雲門掌鏡白青州的魂魄了。
白青州歷來坐鎮清心台,下壓多少惡鬼魍魎不計其數,陣里正氣道力之澎湃,鍛造白青州魂魄至純至粹,無論對於惡鬼還是修道之人,那都是大補之物。更何況,惡鬼對於鎮壓他們數十載甚至數百年計的雲門掌鏡,其恨意深重,已是不共戴天。
沒有什麼人和物,會比白青州的魂魄更合適當這個誘餌。
有道士默默點了頭,也有道士質疑:「白青州身殞已久,其魂魄應早已離開,或入輪迴,談何借白青州魂魄作餌?」
「道長不必顧慮這個問題,」安高黎適時開口,「我師弟犯下如此大錯,按雲門門規,是永世不得超生的,其魂魄要供奉於清心台世代清洗罪孽,故行刑之時,我師弟身上所縛便是門內靈器拘靈鎖,這鎖一旦扣上,哪怕是死,魂魄亦不可移動半分。」
這話一出,眾人看著火刑柱上白青州的身影,神色都頗為同情--
在生時,身受炙刑放血,其痛其苦已然滔天;死後,魂魄都無法安寧,世間陽氣排斥其外,拘靈鎖又禁其於內,這靈魂在陰陽之間來回撕扯,哪是折磨兩字可以概述。
心有不忍的道士開口阻止:「這對青州掌鏡會不會過於殘忍?以掌鏡魂魄做餌,遭萬鬼撕噬,這、這、這……」太過駭人。
矮胖子道師聽了便反駁,「此言差矣!!道友!」他嘖嘖幾聲,連連叫道:「這惡徒犯下如此罪行,放出惡鬼萬千,挫骨揚灰都無法減輕他的罪惡,這區區做餌,還是為還天下太平清靜,如何使不得?」
旁人聽了直點頭,口裡說著「正是正是」。
安高黎在高台看著,對著矮胖子道師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然後略帶悲傷的目光看著白青州,長嘆:「師弟啊,你何其糊塗啊!」那聲音如泣如怨,聽得他人紛紛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