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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頁

2023-09-30 06:10:08 作者: 五加皮蛋
    同塵印再次丟失了,這大殿要比以往更冷清也更加安靜。白青州日日煮茶,都會煮上羅羅那一杯,杯中的茶煙仍滾燙,從早晨的薄光到夕陽的落下,這杯茶續了又續,最終還是冰涼。  他嘆了一口氣,把茶倒掉,攏上白色道袍,慢慢地一步一步繞著殿堂的長廊,點亮周圍的蠟燭。如果羅羅還在,這是她最喜歡做的事情。

    殿角的風大,罩子還未曾蓋好,燭火便滅了,白青州又點了一次,燭火微弱地亮起來,透過跳躍的光,他恍然之間好像看見羅羅站在他面前。

    「又亮又暖,」羅羅在燈下眯著眼睛滿足地笑,「像青州道長呢。」

    再仔細一看,光的背後是烏壓壓的一片竹林,黑暗與沉默一併蟄伏,就變得格外蕭索。白青州想自己大概是魔怔了。

    他最初留下羅羅是為了什麼,不過就是想知道自己的師兄究竟做了什麼而已。現在他知道了,也並不能做什麼,他原本想勸阻羅羅好好地去投胎,為不值得的人魂飛魄散並不值得,但最後他發現自己開不了這個口。

    羅羅她,大概與師兄便是不死不休了吧。

    那天晚上白青州沒有睡好,他住這十幾年,向來一夜無夢到天亮,少有這般不安不穩的模樣,夢裡都是光怪陸離的場景,羅羅貼上他的唇摩挲,她吐氣如蘭地說,好哥哥,快給我。

    她眉眼這般美麗又妖艷,如玉的長臂體溫低涼,摟著他脖子的時候又是這般熾熱,空氣都因此稀薄。而這種綺麗的景象只不過片刻,羅羅的臉只是在他恍神之間,便驟變成滿臉是血、窮兇惡極的模樣。

    「青州,我好痛啊……我好痛啊!青州啊!青州!」

    白青州從夢裡驚醒。心跳極快,夢裡殘存的驚懼在現實變成恐慌,他皺著眉頭,從床上下來,他只穿著簡單的白色裡衣,烏墨色的長髮披散,急匆匆地踏出里殿,離開時,他帶上了那把問鬼扇。

    竹林間的風颯颯地響,他心底越來越不安,直到快要走出清心台,停在符文柱邊緣,他才陡然反應過來--不能再往外走了。師父老人家年事已高,他這一走,萬一出了什麼事,也沒人能鎮得住這八十一根符文柱下滔天的鬼氣了。

    但是,如果羅羅出事了呢?除了自己,還有誰會幫她。

    白青州站在陣內陣外的交界線,內心頗為煎熬,他還沒掙扎出什麼結果,就看見前面熟悉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朝他跑過來。那人一身是血,魂魄淡得幾乎就要消失,踉蹌了幾步,就摔在了陣外五六米遠的地方。

    她朝他伸出手,微弱地叫道:「青州道長,救我。」

    白青州看見她摔在那,目光一縮,沒有任何猶豫便跑出了陣內。他走過去把她抱起來,羅羅柔弱地靠在他懷裡,她看著他的目光那樣複雜又那樣欣喜:「我以為你無論如何,都不會踏出清心陣半步的。」

    白青州察覺到了和光印的悲鳴,他看著羅羅,很平靜地說,「我也以為。」

    「我告訴過你,」她似哭似笑,「你以後不要再理我了,我說的話,你也不要信了。」

    「我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你也是這樣,對我毫無芥蒂地彎下腰,伸出手,」羅羅攥著白青州的衣角,「你為什麼這麼好,這麼好,在我經歷萬般罪惡之後,怎麼就會遇見你這樣的人?」

    「要是一開始,在我十二歲的時候,帶走我的人,是你,該多好啊。或者,我從未遇見過你,該多好啊?」

    「青州,對不起。」

    她最後的語氣這麼低微,裡面的難過聽得讓人掉淚,她的話才堪堪落下,白青州就聽見身後八十一根符柱齊齊粉碎的聲音。那一瞬間遮天蔽日,狂風像是末日的呼號,地底下有什麼東西在涌動,摻雜著鬼厲的尖叫,一時之間風雲變幻,山搖地動。

    羅羅注視著眼前白袍男子依舊溫柔的眉眼,她想起很久之前,這個人曾低聲對她說:「你可以利用我,但不要做壞事。」

    她的魂魄在白青州懷裡毫無重量,但她對著他,每字每句仍然重若千斤。

    「我利用了你,還做了壞事,」羅羅看著他目光很是眷戀,「我在和光印里做了手腳,但是你別怕,我會拉著安高黎,利用祭鬼令把這些世間怨戾一併送往歸途,我查過典籍的,我能借清心陣殺了安高黎,還能給你自由。」

    白青州頓時抬眼看她。

    她模糊地笑著,但表情很認真,也很熾烈:「我想給你自由,你可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北河邊上是我的家鄉,那裡三月會開很美的梅花,整個山頭都是雪色的,還有街邊會很吵鬧,有很多小販子會賣好吃的糖人,你能不能再替我嘗嘗味道?」

    她滿身是血,安高黎一道劍痕從她肩膀斜下,幾乎要把她切成一半。但她說話依舊很精神,甚至是比白青州更快察覺到安高黎的到來:「他來了,很快就結束了。」

    安高黎提著道劍,劍心滴血,一步一步從山下踱步而上,他看似走得慢,卻在須臾之間,到達白青州的面前。

    「你竟然跟這惡鬼來往,破開清心陣,你這是要放出九州的惡魂嗎?」安高黎正氣凜然地說,「師父尚在閉關,師兄我不得不替師父清理門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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