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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09:29 作者: 陳阿塔
處理完海盛的事情,玻璃牆外的天空已經隱隱發黑,謝西然撥內線問溫助理,許記者還在嗎?
溫助理往透明的會客室里一望,小姑娘腰杆挺得筆直,正正經經地干坐了一個下午,她不累她都替她累,溫助回道:「還在。」
「給她送一杯茶,叫她再等會兒,」謝西然吩咐,「她要是想走不用攔著。」
年輕人沒什麼社會經驗,在學校里當優等生當慣了,把那股恃才傲物的勁兒也帶到了職場上,他是故意晾著她的,誰的心性都經不起磨,冷板凳坐得越久心裡越沒底,越能摸清楚自己的斤兩,這是要她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
溫助理送茶進會客室,許知楚手裡攥著文件夾說謝謝,她背挺得發僵,可她不敢妄動,到這會兒她已經沒了來時的衝動和勇氣了,可她還不想走,見謝西然一面不容易。
她都等那麼久了,不差今天這一時。
一直到晚上七點,謝西然像才想起了這麼個人,終於把她召喚進了辦公室里。
辦公室里燈火通明,許知楚看著謝西然低頭審閱她的稿子,腳底虛得直打顫,當然不止是虛,還有點激動。
可她掩飾得很好,人站得挺直,面上不卑不亢。
許知楚是驕傲的,她不願在人前示弱,更不願被他看低。
「『上帝的第三隻眼』,我喜歡你的立意,」謝西然看完後將文件夾合上,態度並不嚴厲,眼尾甚至是彎的,可無端端令人更不敢懈怠,許知楚全神貫注地聽著他說,「許記者很有文采,也很有想法,但你似乎不太了解我,我不是你寫的聖人。」
許知楚的反駁幾乎就要脫口而出,但她忍住了:「這是我的文章,我有權利按照我的想法撰寫。」
「可你寫的是我。」他的目光帶點探究,帶點審視,給足了她面子。
「裡面沒有任何杜撰的成分,我全都是按那天的採訪寫的,」許知楚脾氣剛硬,拿出殺手鐧,「您不信,我這裡還有錄音,就算您去法院起訴我也沒用!」
「別緊張,我沒想過起訴你。」小姑娘挺緊張,完全拋棄了談判法則,上來就跟他亮法律武器,這倒令他放鬆下來。
謝西然輕笑了一聲,笑得許知楚心臟砰砰直跳。
她目光炯炯地望著他,一副決不妥協的刺頭樣兒,一看就知道在報社裡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是胸有溝壑、會為了正義公理和主編拍案叫板,令上司又愛又恨的那種下屬。
謝西然打量著她:「按許記者的意思,我是個不錯的人,謝謝你的抬愛。」
她耳朵蹭一下紅起來:「……我只是按事實說話。」
「什麼是事實?」
「我看見的和我聽見的。」
「是因為安普基金嗎?」
許知楚倏然睜大眼睛。
謝西然淡道:「我聽說許記者受過安普的資助。」
這下她再不能強裝淡定了:「我……」
謝西然說得對,她確實受過安普的資助。
許知楚家境貧困,母親以擺攤為生,就是從義烏或者瑞安那樣的小商鎮進貨,再推著一輛百寶車到街上販賣,賺一點微薄的薪水。
可惜她家有兩個孩子,母親那點微薄的薪水不夠培養兩個孩子,何況她的弟弟還頗有音樂天賦,在老師的極力挽留下一直堅持不懈地學著鋼琴,所以許知楚是靠著安普慈善的資助完成學業的,如果沒有這份資助,她早就輟學打工了。
許知楚高中時候收到安普慈善的邀請參加他們特地為貧困學子舉辦的夏令營,夏令營的結業晚會上,她第一次見到代表公司出席的謝西然,霽月清風的謝西然,英俊不凡的謝西然,寬懷仁厚的謝西然。
他於當時灰頭土臉、寡言自卑的許知楚來說,是如謫仙般的人物,是她可以握住的唯一一支救命稻草,更是她渴望觸碰的廣闊世界。
許知楚相信懷有如此想法的人肯定不止她一個,但為此孜孜不倦,刻苦學習,努力走到他面前的人一定不多。
她不敢貪圖太多,她只想離他近一點,稍微近一點就可以。
最好還能讓他看她一眼,無論是怎樣的一眼。
「我很感動。」謝西然真誠地說。
許知楚驀地怔住,熱意從內心深處湧出,蔓延到面頰,她張著嘴說不出話。
「做慈善於我而言只是能力範圍內的舉手之勞,但安普培養出你這樣的人才,我很欣慰,你讓我看到了這件事的希望和意義,至少證明我的堅持是對的。」
在努力靠近他的過程中,她曾無數次幻想過他是怎樣的人,有好的,有壞的,總體上是個值得仰慕的人,見過面以後才知道,原來他還可以更好。
心臟毫無章法地跳動,熱意燒得腦袋發暈,許知楚結巴地答:「我沒您誇得那麼好……」
「確實,從這篇文章來看,你確實不夠好。」
這轉折叫她措手不及,他的否定令她一下慌了神:「我會改,文章還沒發表,我還有時間修改!」
「那就再改一改吧,別讓我飄在天上,你不能把你對一個恩人的感激投射在裡面,雖然我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