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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5:59:01 作者: 不勝瑤光
    我背過臉去。我不能對這濃烈的感情感同身受,但覺得十分悲傷。

    「嫁娶之事,早就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你問她吧,如果她同意,我這當爸的自然也沒理由反對。」說完最後一句,父親突然更加蒼老了,威嚴的面容上皺紋橫生,鬢角風霜侵襲。他好像又老了十年。

    霍安遠道:「謝謝。」

    父親望著那扇房門,如同望著一個長長久久的夢,道:「其實我也不止一次地設想過,如果當年,在Z市機場你能把她帶走,結局是不是就完全不一樣了?」

    第100章 番外11 章家有女初長成

    鳳鳳十八歲那年, 嫁給了大她二十八歲的霍安遠。

    章家不差錢,霍家更不差錢, 我父親愛女如掌上明珠,霍安遠愛妻如心頭血。雙方傾其所有, 鋪排了一場極其盛大隆重的世紀婚禮,邀請齊了國內外的名流大亨豪富權貴。

    鳳鳳穿上最漂亮最華麗的婚紗,美得像亦真亦幻的童話公主。只是她的雙腿仍不見起色,只能幹巴巴地坐著。待婚車到了教堂外, 父親彎腰把她抱出來, 踩著一路鋪開的大紅地毯走入教堂。在喜慶的音樂中,在漫天的鮮花和掌聲中,把自己最心愛的女人交給了別的男人。

    霍安遠抱住了自己美麗的新娘,許了天上地下不離不棄的愛情誓言,接著為她戴上婚戒, 挑起那潔白的頭紗, 在賓客們的歡呼中親吻了她。

    這一吻不僅是婚姻的誓約之吻,還是愛情的甜蜜之吻。兩人吻得無比動情, 唇分開時兩副面頰都泛起艷艷的紅潮。

    鳳鳳是幸福的。她偎在霍安遠懷裡, 親密地摟著他的脖子, 眉眼裡的笑含羞帶澀又極其美麗動人,那奪目的光彩讓人幾乎忘記她雙腿的瑕疵。

    我沉浸在現場的熱鬧氣氛里, 待回神時已尋不見父親的身影。

    我找遍整座大教堂,才在最頂上的尖狹閣樓里找到他。父親在哭,不是撕心裂肺而是混沌茫然, 像個不知該去往何處的迷途孩童。鳳鳳走了,他的生命軌跡仿佛突然中斷了,向前無路,卻又不能倒退。

    小時候,他是一座巍峨的山,在我痛哭失聲時總把肩膀借給我。現在他老了,我接替他成了一座高高的上,便在他流淚時把肩膀借給他。

    「你有沒有愛過一個人?恨不得把心掏出來,送給她做點綴。」他望著我,一邊流淚一邊又笑了,「你沒有,你多情而不專情。真的,我很高興,我的兒子一點也不像我。」

    我擦了一把眼睛:「但我愛媽媽,愛鳳鳳,也同樣愛你。」

    教堂里的鐘聲敲響了,久久地迴蕩。鐘聲里裹挾著無數人的歡呼、祝福與掌聲。下面的盛大婚禮行將告一段落。

    父親把手掌按在我的肩膀上,「如果有天我不在了,如果有天她記起來了,你就告訴她,章東南在二十二年前就死了,死在那場突如其來的車禍里。」

    父親真的老了,老得思維遲鈍精神不濟。鳳鳳嫁出去之後,他每天晚上仍按時到她的房間,坐在那張矮凳子上。他已不用再辛辛苦苦地按摩那雙無知無覺的腿,他閒了下來,卻更茫然了。他沉默地坐著,一言不發,兩個小時,三個小時……有時候忘了時間,一直坐到天亮。

    他也不經常到公司里去了,他生命的意義在鳳鳳離開的那一刻仿佛全消失了,只余漫無邊際的無可打發的時間。母親更加沉默了,每天像個透明人一樣陪他坐著。我懷疑兩人能這樣坐到地老天荒。

    鳳鳳走了,但家裡的生活還要繼續。

    我撤回了國外深造的申請,接手了父親一力打造的龐大的未來製藥集團。我填報大學時尚在叛逆期,避開了所有與接管公司相關的專業,選了與製藥八不沾邊的金融學。所以,一切都要從頭學起。

    幸好我不算笨,學起來也快。

    百忙之中我也會抽空探望已為人妻的鳳鳳。自鳳鳳出嫁之後,父親便以回了老家不知何時回來為藉口不再見她。我知道父親的心思,他不願鳳鳳見到他此刻的衰弱與蒼老模樣,或者他怕自己再見她時會反悔,不惜一切代價要把人搶回來。

    鳳鳳過得很幸福,從美麗青澀的大姑娘變成了明艷嫵媚的小女人,跟我曾經見到的照片裡的鳳媛愈發相像。霍安遠很愛她,把她放在心尖上寵。兩人又脾氣相合,都是活躍好動愛玩愛鬧的性子,我常常還沒到門口,便已聽到兩人吵吵鬧鬧的笑聲。

    他們結了婚,過得幸福快樂。推己及人,每次也忍不住問我結婚的事情。我說不著急,等把整個集團撐起來再說。

    鳳鳳不信我的說法,取笑我:章大公子還是收一收心吧,謝家的鱷魚皮鞭可不是白送的。

    我笑笑,不接話。我想像父親一樣踏踏實實地愛一個人,卻又怕像父親一樣愛了之後卻一無所有。我不願繼續那個話題,便扯開了,問他們什麼時候準備要孩子。

    霍安遠笑著說要孩子不著急,鳳鳳現在的年齡還小了些,身體可能沒完全發育成熟,過兩年再懷孩子吧。

    鳳鳳趴在老公的肩膀上,親密地抱著他的脖子,插嘴道:安遠跟我商量說家裡的第一個孩子隨我姓章,名字由爸來取。哥你覺得怎麼樣?

    不知何時,鳳鳳已經不再直呼「章東南」了,而是開始叫他「爸」。或許是出於女人那不可解釋的模糊直覺,本能地修正了兩人之間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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