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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5:59:01 作者: 不勝瑤光
採訪結束時,陳晴問出了心底的疑問。
東南集團總經理李煒是個不拘小節的西北漢子,操著粗嗓門道:「陳記者,你儘管寫,這篇文章如果能發得出來,我把集團總經理的位子讓給你當!」
李煒一語說出了真相。
陳晴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很可能做了無用功。她採訪了那麼多人,問到了那麼多內幕,涉及到十多位幣圈大佬,如果真的全寫下來,即使章東南不出手,其他幣圈大佬也會第一時間要求刪文,乃至封殺他們的公眾號。
那麼,能不能開個小號,以個人的名義發出去呢?
這時,陳晴想起了自己在搜集資料時遇到了那篇洋洋灑灑寫鳳媛、章東南和謝麟三者之間糾葛並提到了Horctor、畢羅、樂光等諸位幣圈大佬的文章,足有七八千字,各種分析與推斷,寫得天花亂墜撲朔迷離。
然而閱讀量還不到100個。
以個人名義發不會有幾個人相信的,因為披了馬甲誰都能跳出來編故事。
陳晴把信手打出來的一頁文字刪掉了。
費了好一番力氣,卻又回到了原點。陳晴想,除非章東南親口承認,否則所有的故事都只會是虛構的故事,沒有任何看點與賣點。
當然,也可以由鳳媛站出來承認。
但鳳媛沒辦法開口了,她死了……
鳳媛死了,這則消息不是來源於以上任何被採訪者。他們只提到了鳳媛一年前退圈從此再無消息,卻沒有說鳳媛去了哪裡,更沒說鳳媛已經不在人世。
鳳媛死了,這則消息是鳳媛告訴她的。
自從那天見了章東南之後,她就開始夢見鳳媛。有時,鳳媛作為獨立的個體出現,她則是一個旁觀者。有時,鳳媛和她重疊在一起,仿佛鳳媛就是她,她就是鳳媛。
鳳媛把這些講述者提供的支離破碎的信息彌合起來,讓整個故事變得完整。她的愛與恨,她的掙扎與了悟,她的孩子與孩子的父親……那些刻骨銘心的感情,那些纏綿悱惻的□□,那些令人哭令人笑的恩仇,全是鳳媛自己說出來的。
鳳媛死了,死在安寧路與莘安路交叉的十字路口,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中。
一個想法湧入心頭。陳晴仔細回想夢中的情景,出事那天是2017年1月11日,章東南帶著鳳媛拍了一天的婚紗照,取了訂婚禮服回家。
而今天是……陳晴打開手機翻看日曆。
2018年1月11日。
今天是鳳媛過世一周年!
陳晴單腿跳起來,她不用等到周五了,她今天就能見到章東南。她知道章東南會出現在哪裡。
心上裝著這件事,陳晴不在狀態地捱完了一天的工作,被主編日常批評一頓之後下了班。她的腿仍不利索,需得用拐杖支撐。
下班高峰期,路上堵成一條不流動的線。
公交車像蝸牛一樣緩慢爬行,好容易到站了。然而,她還得再轉一趟公交。
等她到達出事地點時,已將近晚上八點。
這地方在繁華的城區外沿,略微偏僻,行人和汽車都較少,就連道旁路燈也是昏慘慘的。一陣潮濕的冷風平地刮過,陳晴嚇得一個哆嗦。
不提這十字路口出過兩次的嚴重交通事故,單就這荒僻幽暗的適合犯罪的環境,也能讓人怕得心慌。
她還瘸著一條腿,要是有壞人盯上她,她跑都跑不掉。
她忍不住要打退堂鼓了。
然而,下一秒她便慶幸自己來了這裡。因為她看見了意料中的那個人。
她望見了章東南。
但章東南並沒有注意到她。
此刻的章東南實在不像她上次在東南集團董事長辦公室中見到了的那個男人。那天的章東南是多麼有氣質有風度,身姿挺拔,笑容那麼溫和,說話從容有度,聲音又清又沉。
是一個能讓女人們輕易淪陷的男人。
而此刻的章東南穿一身黑漆漆的寬了一圈的不合體風衣,戴著一頂遮住大半面容的黑色圓頂帽子,脖子裡繞著一條慘白慘白的像孝布似的圍巾。
背微微地駝著。
冷風吹過,他伸出瘦骨嶙峋的五指,按向頭上的帽子。
比上周見到的他至少老了十年。
他站在十字路口,藏於路燈的陰影間,幽幽的,像一個披著衣服的無家可歸的鬼魂。
陳晴往牆邊靠了靠,也藏在了陰影中,免得他注意到她。
章東南不會注意到她的,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他點燃一支煙,放在嘴裡正要抽兩口,卻又立馬按熄了。「你懷著寶寶,可不能吸了二手菸。」他在對誰說話。
他在對陰慘慘的路燈、對昏黑的大馬路、對偶爾駛過一輛的汽車、對猶帶著昨夜暴雨氣息的又潮又冷的空氣說話。
第65章
人死了之後, 究竟有沒有魂靈?
唯物論者認為人死如燈滅,好似湯潑雪。肉體一旦消亡, 無論再多的故事再深重的感情都將隨風而散。
作為一名合格的黨員,陳晴自然是唯物主義者, 向來不肯相信鬼神之說。然而此時此刻,她卻忍不住要信了。
因為眼前的場面太過逼真。
雖然沒有虛幻的像,但卻有真摯的情。
章東南喁喁地說著,肢體動作與面部表情變換著, 一會兒嚴肅地繃臉一會兒高興地笑, 仿佛真的在同心愛的人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