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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5:51:30 作者: 蘇景閒
    就像突然闖進來的羊羔,全身上下寫著「我有錢我特別好欺負」,就有人起了心思。

    青川路這一片挺亂,全是沒輪上拆遷的老房子,三教九流什麼人都住的有。特別是到夏天,人火氣旺,後巷裡聚眾鬥毆、持械火拼,天天熱鬧到半夜,有時候還得提前占地方,否則人擠人施展不開。

    所以起初,連著挺長一段時間,陸時幾乎天天都有架打。但到後來,整個青川路,鮮少有人敢跟陸時動手了。

    眾人達成共識——打不過,惹不起,這他媽哪兒是羊,明明是匹野狼!

    曾經有個膽大心黑的,不信這個邪,見陸時年紀小長得好看,半夜去撬鎖,當晚就被陸時摁樓道里把腿打殘了。那人的痛嚎聲,整條街都能聽見。

    陸時扔開白毛巾,從冰箱裡拿了礦泉水出來,擰開喝了兩口,「沒出事,有人報警,大家一起進派出所了。」

    魏光磊沒想到還有這一出,「然後呢?」

    「他們還在裡面,我先出來吃飯了。」

    魏光磊吁了口氣,又奇怪,「這他媽誰報的警?」

    青川路暗裡的規矩,什麼事兒拳頭解決,報警的都是孬種。

    陸時話里難得多了點兒笑,回答,「一個共青團員。」

    「哈?」

    天上烏雲黑壓壓積了一片,平地起大風,陸時走到魏光磊家的汽修店門口,喊了聲「石頭」。

    魏光磊從裡間扯著嗓子,「洗澡!兩分鐘!」

    陸時嫌悶,也沒進去,就站在門口。

    周邊都是一二十年沒換過招牌的老店,陸時漫不經心地看過去,視線突然定了一下。

    對面的老楊牛肉館門口,站了個人,背影眼熟。

    魏光磊穿了件運動背心走出來,見陸時盯著對面看,「我剛聽了一耳朵,陸哥,你前兩天不是幫楊叔給那什麼破公眾號投了軟文打廣告嗎,沒想到還挺有用,這不,替楊叔忽悠了一個新客過來!」

    陸時視力不錯,看清了,確實就是下午那個共青團員,叫楚喻的。

    手上還拎著那一小塑膠袋的水果糖,沒往裡,就在店門口的桌子坐下。估計是有點嫌棄塑料凳上結塊兒的污漬,楚喻還挺耐心地彎腰,拿紙巾來回擦了好幾遍,才猶猶豫豫地坐下了。

    收回視線,陸時看向頭髮都還在滴水的魏光磊,「吃什麼?」

    「我媽打牌前特意燉好的雞湯,說你要開學了,次次考年級第一拿獎學金,這當學霸多辛苦啊,得補補腦!還叮囑我少喝點兒,我就很失落了,這待遇是親生的嗎?再有,離開學還有大半個月,這麼早補什麼補……」

    一邊瞎嗶嗶,魏光磊兩下把立牆角的摺疊方桌在店門口擺好,陸時拿碗筷端湯鍋,兩個人拖過塑料凳就開始吃飯。

    飯沒吃完,醞釀了大半天的陣雨終於下下來了,瓢潑一樣。青川路排水系統挺一般,街上沒一會兒就積滿水,撒了苗馬上能養魚。

    透過層層雨簾,陸時能看見楚喻吃完飯,挺開心地跟楊叔說話,還打包了一份牛肉準備帶走。楊叔又拿了傘出來,估計是在問楚喻需要不需要。楚喻擺手拒絕了,但也沒走,坐凳子上,吃那一小袋子水果糖。

    魏光磊正在長個兒,幾口就解決一碗米飯,他喝完半碗雞湯,準備中場休息一分鐘,又提起了強哥的話題。

    「那個強哥據說瞄了你好幾天了,一直沒敢動手,多半是顧忌著那些傳聞呢。昨天他們幾個人收流動攤販的保護費,跟人起了口角,不知道怎麼的,扯你身上了。今天帶人攔你,估計是想證明證明自己的大哥地位。」

    說了這麼多話,魏光磊把後半句說出來,「都是兄弟,我媽就是你媽,祝知非那小子的媽也是你媽,反正吧,我意思就是,真進派出所了要找人撈你,直接給我媽打電話就行,她一天不是在牌桌子上,就是在去牌桌的路上,閒得很。」

    陸時不愛麻煩人,能解決的他自己想辦法解決。

    但對上魏光磊的眼睛,他「嗯」了一聲,「行,謝了。」

    陸時繼續垂著眼皮吃飯,身形修長又清瘦,不管坐姿也好,捏筷子的姿勢也好,都有點兒說不清的別致。

    每到這時候,魏光磊就覺得這個兄弟坐得近,但隔得很遠。

    他突然就想起他媽跟住陸時隔壁的靜姨聊天,說陸時剛來青川路沒多久,就有那種穿一身西服的保鏢,開著電視上才能見著的豪車過來找陸時,沒過多久就走了,後來再沒來過。

    這時,魏光磊注意力被吸走,放下碗爆出句髒話,「我日,這車,七八百萬吧?」

    陸時抬頭,順著魏光磊的視線看過去,就見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破開雨幕,緩緩停在了老楊牛肉館門口。

    駕駛座的車門打開,一個穿制服戴白手套的司機撐著把黑色大傘下車,腳步匆匆地繞過車屁股,到了楚喻面前。

    交談兩句,楚喻起身,先跟楊叔道別,隨後躲進傘下,被司機護著走到車前,又等司機打開車門,才坐進了后座。

    這做派,把魏光磊驚了兩驚,「這哪家的豪門小少爺來我們這兒體驗生活?楊叔估計開心了,能吹大半年!」

    勞斯萊斯開遠,陸時收回目光,端起碗喝了口湯。

    想起派出所門口,楚喻拎著一袋子糖,問他要不要一顆的時候,眼睛顏色淺,陽光下像盛了一盞琥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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