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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5:43:03 作者: 夏汭生
    魏溪忍不住,哽咽著哭起來,洶湧而出的眼淚暈花了大地色眼影,顯得整張臉都髒兮兮的:「我,我其實沒有怪你,哥,我怪我自己。姥姥走的那天,我原本打算回去的,後來朋友過生日,就耽擱了。醫生,醫生說,如果搶救及時,老人家是有一線生機的,可惜了……嗚嗚……是我,都怪我,姥姥是因為我才死的,我都不敢告訴你,我太差勁了。」

    「不怪你,不怪你。」魏燃紅著眼眶撲過去,抱住她風中枯葉般打顫的身板,笨拙地拍打著她的後背,額角青筋迸發,嗓音也帶上了哭腔,「我不知道,這些我都不知道。對不起小溪,對不起。」

    「你不差勁,差勁的是沒保護好你的我。」

    第71章

    夜深了, 空啤酒罐三三兩兩地堆在桌腳,靜靜聆聽著這座城市裡一個算不上特別也沒那麼平凡的女孩的秘密。

    這些秘密堆積得久了,原本鮮明的情感色彩多少變得寡淡,有的事當時遭遇如天崩地裂,這會兒三言兩語就能概括完畢。

    她抹了眼淚,斷斷續續地說, 魏燃就安安靜靜地聽,偶爾抬手整理妹妹格外前衛的多層次漸變短髮, 心下總懷疑那糟亂的髮型是理髮師手抖之後留下的殘次品。

    不知過了多久,酷女孩打了個火鍋味的酒嗝,調整了姿勢, 伏在哥哥肩頭睡著了。

    一直等呼吸聲綿長, 魏燃才把她抱到床上。

    傅奕珩系上圍裙, 默默收拾完桌子, 接了盆熱水, 輕手輕腳地走進臥室。

    「女孩子愛美,不卸妝就睡覺第二天皮膚悶出痘來又該不高興了。」他在梳妝檯上左挑右選,從一堆瓶瓶罐罐中準確找到卸妝水,又從抽屜里拿出化妝棉,蹲到魏燃腳邊,把東西遞過去。

    「怎麼弄?」魏燃低聲詢問,一臉困惑。

    年輕人,還沒到注重保養的年紀。

    傅奕珩又把東西拿回來,擠開人, 親自服侍公主大人卸妝洗臉。魏燃在旁邊看得認真,新奇地研究起卸妝水的成分表。

    研究完得出結論:「照這個精細程度,我們傅老師預計還能帥上很多年。」

    傅奕珩不願承認自己在保養護膚方面很有建樹,撇撇嘴道:「長相顯年輕而已,這些東西不過塗個心理安慰。」

    這心態,大概就跟很多瘦瘦的女生不願透露自己平時是如何辛苦節食的一樣。

    別問,問起來都是天生麗質。

    魏燃無聲笑了笑,相處得越久,他越發現傅奕珩私底下其實是個頂有趣的人,並不像表面看起來那么正經溫潤,時常會耍一些小心機,日子過得也精緻,且最會口是心非。

    有點可愛。

    卸完妝,魏溪清麗的素顏顯露出來。

    魏燃坐在床邊看了許久,忽然說:「她小時候其實很醜的,又黑又瘦,真不知道超子怎麼看上她的。」

    「肯定是你把標準定得太高了。」傅奕珩把毛巾搭在水盆邊緣,「三歲看老,小溪這會兒這麼漂亮,小時候再丑能丑到哪兒去?」

    「是真的。」怕他不信,魏燃掏出手機,打開相冊調出一張照片,送到傅奕珩眼皮子底下,「喏,你看,我沒說瞎話。」

    傅奕珩接過手機,看到一張全家福。

    照片上三口人,長發飄飄的女人站在正中間,左手牽著兒子,右手抱著女兒,季節是秋天,背景是傅奕珩熟悉的蘆葦盪,應該就在萍陽水庫附近。

    一雙兒女長得一模一樣,神態也相差無幾,要不是魏溪的頭髮長一些,傅奕珩差點分不清哪個是哥哥,哪個是妹妹。

    「瘦是瘦了些。」傅奕珩中肯地評價,「但要說丑,就太過分了吧?」

    「過分嗎?」魏燃專注的目光一直沒離開魏溪,「你沒發現嗎?她以前是圓臉,沒現在這麼……這麼像魏茉莉。」

    聞言,傅奕珩的目光轉回到照片裡女人的臉上。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魏燃的母親,卻全然沒有陌生感。年輕的媽媽有著與魏溪七八分相像的面孔,不同的是,她的眼窩更深,鼻樑更高,下巴線條更為鋒利,眉眼間籠罩著的陰霾則與長大後的魏燃如出一轍,神情倨傲,難掩狂態。

    「她……是位什麼樣的母親?」傅奕珩不自覺問出心中所想。

    這似乎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魏燃沉默了半晌,把魏溪露在外面的手臂掖進被子裡,退出房間後才惜字如金地回答了八個字:「好時很好,壞時很壞。」

    傅奕珩心想,天底下大抵所有父母在孩子心裡都是這麼個毀譽參半的評價。

    「心情好的時候,就親你抱你給你買冰淇淋。心情不好的時候,就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冷著臉把你當空氣。不好的時候總是比較多,所以我跟魏溪從小就巴望著媽媽能心情好一點。」魏燃在椅子上坐下,拿手掌掌根揉了揉淚意消退後越發乾澀的眼睛,「等我知道她不是不開心,而是得了病,永遠也開心不起來,已經是很後來的事了。」

    「在那之前,我們像親人又像敵人一樣相處。」

    「她總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總談論死亡,經常問我,人死是種什麼感覺?」魏燃扯了扯嘴角,「我怎麼知道?那時候我才十歲,我懂個屁。」

    「再說了,我又沒死過,沒法兒回答。」

    「回答不出來她就尖叫,就哭,罵我怎麼這麼笨,她告訴我死就是解脫。」

    「後來她終於死了。確實是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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