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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5:43:03 作者: 夏汭生
魏燃總體偏瘦,不是那種瘦弱的瘦,而是勁瘦的瘦,風霜和苦難削去了他身上所有柔軟無用的脂肪,只留下不可或缺的骨骼和附著其上的肌肉。骨頭是硬的,肌肉看似秀氣,其實也是硬的,這從它們繃起時的狀態就能看出來,弧度緊緻,線條流暢。肌肉表面盤結著遒勁的青筋,在皮膚下宛如綿延的山脈。這些都很符合美學,頗具魅力,但跟性感掛不上鉤,非要說的話,就像古希臘時期擁有黃金比例的人體雕塑,是藝術品。
而任何意圖染指藝術的念想都是罪愆,不可饒恕。
傅奕珩別開眼,被蒸騰的熱氣熏得呼吸不暢,躲了出去。
所謂的「浴室」小的可憐,不足五個平方,是用木板搭建的棚子,有點漏風。裡面有條簡易的水管,只能放出冷水,熱水得裝在木桶里抬進來,結果光是那個碩大的木桶,就占了一半的面積。
「條件太差,委屈傅老師了。」魏燃撓撓頭,罕見的有點不好意思。
「沒關係。」
傅奕珩表示諒解,他是土生土長的城裡人,第一次體驗這個還挺新鮮,沒半句抱怨就爽快地鑽進去了。
等關上門,拴上搭扣,一口氣脫光了,才發現裡面沒掛鉤,衣服沒地方放,支著手呆站了一會兒,他試著輕輕扣了扣木門。
魏燃守在外面還沒離開,應了:「怎麼?」
「衣服往哪裡放?」
過了兩秒,魏燃也扣了扣門:「開門。」
傅奕珩就把門打開一條縫兒。
剛想把頭探出去,一條胳膊伸了進來。
「直接給我吧。」
傅奕珩於是把襯衫褲子一一遞了過去。
對方縮回手,確認道:「沒了?」
「沒了。」
傅老師攥著脫下來的內褲側耳傾聽。
外面那人默默地站了會兒,走遠了。
五月初,這兩天天氣明顯潮濕悶熱起來,光著身子暴露在空氣中,晾了半晌也只有些微涼意。簡單洗漱完,傅奕珩捏著葫蘆去了瓤製成的水瓢,把自己從頭到腳拿溫水澆了好幾輪,一直澆到溫水轉涼,頭腦徹底淋清醒了,停止胡思亂想,才罷了手。
雙手把濕發攏到腦後,拿過乾淨的毛巾,剛囫圇把身體擦乾,扣門聲就掐著點兒地響起來。
傅奕珩頭頂著毛巾拉開縫兒,那條熟悉的手臂再次抻進來,小臂上掛著衣服。
不是方才遞出去的那一套。
魏燃的聲音傳來:「將就著穿。你換下來的我給洗了。」
傅奕珩默然,倒也不介意,畢竟魏燃也穿過他的衣服,一來二去的,算是扯平了。
伸手剛打算接過衣服,魏燃像是臨時想起什麼,又說話了。
「對了。我給你買的內褲你不喜歡?」
哪壺不開提哪壺。
傅奕珩的手硬生生頓住了,前額發梢淌落的水蜿蜒而下,流入唇縫,他抿了抿唇,無聲地做了個崩潰的鬼臉,隨意扯了個藉口:「不是,有點輕微潔癖,新買的衣服沒過水,不怎麼敢上身。」
「這樣啊。」那條胳膊重新縮回去,不知道搗鼓了些什麼,很快就又伸進來。
這回那套乾淨衣服上就多了一條明晃晃的純黑小件兒。
三角,低腰,加上無數透氣的網眼。
悶騷到極致。
傅老師的臉又控制不住地紅了,太陽穴直跳。
「在我背包里找到的,剛才洗衣服順便給你過了趟水,拿魏溪的吹風機吹乾了,還在太陽底下曬了會兒。」魏燃說這些,語調沒有任何起伏,仿佛幫人洗內褲是什麼理所當然的事,臨了還歡快地加重語氣,「現在可以放心穿了。」
傅奕珩半晌沒吭聲。
「怎麼了?還是有輕微潔癖的你,想繼續穿昨天的髒內褲?」
傅奕珩:「……」
話趕話地說到這個份兒上,路都被封死,僵持也沒用,傅老師被迫選擇忍辱負重,接過來穿了。
試穿之後發現,這該死的內褲大小居然正合適,疑惑中不免更加鬱悶,以至於從木棚里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都籠罩在低氣壓中抬不起頭。
魏燃蔫兒壞,單手插在褲兜里,雙腿交疊,肩膀抵著門,擺好姿勢好整以暇地等著看戲。
門一開,水蒸氣率先爭先恐後地溢出來,魏燃的目光挾著三分揶揄七分奸計得逞的得意,由下往上掃過去,在白皙的腳踝處頓了一下,行至中途變了意味,等對上傅老師躲閃不及的眼睛,徹底怔住了。
褐色的瞳眸里滑過驚艷,瞳孔緩慢擴張,如春風吹拂湖面,盪開圈圈漣漪。
驚艷過後,眸色越來越深。
那不過是一套從衣櫃裡信手拿的衣服。
白色短褲,淺綠色的翻領T恤,都是魏燃夏天常穿的那幾件,松松垮垮的沒個正經版型,面料也只能用廉價來描述。但這套再熟悉不過的衣服穿在傅奕珩的身上,頓時就變了味道,顏色還是那顏色,這會兒被陽光一折射,倒映在視網膜上,卻顯得那麼陌生。
白是奶白色,溫溫柔柔,白兔奶糖般泛出絲絲甜味兒。
淺綠則令人聯想到夏日薄荷,泉邊翠竹,以及,青蔥歲月。
視線反覆流連在那雙筆直光滑的小腿,微紅的臉頰,黑夜一般的眼睛,和濕潤的發。如果世上真的存在時間旅行這一說,魏燃確信,隔著十年的光陰天塹,此時此刻,他恍惚間瞥見了十八歲的傅奕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