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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5:43:03 作者: 夏汭生
魏燃本來還在感嘆傅老師的睫毛真長啊,睜眼一掃,整個脖子那一圈都痒痒的,好景不長,他還沒癢完,就疼得跳了起來,捂著脖子腦袋直往另一邊躲:「你掐我幹什麼?」
傅老師貌似是有點起床氣,面色不改,冷淡地按了按肩頸那片長時間維持同一個姿勢而酸痛的肌肉:「那你搗騰我頭髮幹什麼?」
魏燃心虛地清了清嗓子:「我好心借你肩膀讓你安安穩穩地睡了一路,『不小心』摸你一下頭髮而已,很過分嗎?」
傅奕珩撩起薄薄的眼皮,點頭:「過分,借個肩膀很吃虧?是誰把我拐到這裡的?」
魏燃:「……」
怎麼感覺傅老師睡了一覺打起嘴炮來戰鬥值就提升了呢?夢裡到底遭了什麼樣慘痛的變故,導致人的性子都轉了?
兩人沉默地下了車,四月末五月初,拂過的晚風已經帶上股揮之不去的潮濕悶熱,山城水多,濕潤的空氣里泡久了總感覺臉上濕漉漉的,不知道是汗是水。
萍陽地界兒窮,要說縣城裡最豪華的建築,恐怕就是腳下這個車站。窮地方往前靠山吃山,傍水吃水,後來發現這樣下去總有個山窮水盡的時候,為了可持續發展,黔驢技窮的領導們把目光投向了火熱的旅遊行業。真別說,這是個偉大的決定,近幾年,萍陽的主要經濟就靠周邊城市慕名來漂流的遊客掏腰包貢獻。項目的花樣隨之越來越多,什麼漂流溫泉高空蹦極,應有盡有,同時,縣領導深諳第一印象有多重要,斥巨資打造了這個勉強撐得住場面的車站。
火車隆隆的聲響從後方傳來,傅奕珩有點懵:「怎麼,火車站汽車站是同一個?」
「嗯,有就不錯了。」魏燃百無禁忌地點了根煙,讓傅奕珩在原地等,自己跑去外面跟候在那裡等肥羊上稱的黑車司機談價格。
傅奕珩看少年一手扒著車窗跟人說話,一手彈著菸灰,黑車司機顯然節節敗退,黑臉上擺滿了不情不願,魏燃後來又說了句什麼,司機笑開了,搖著頭一副服了的樣子。
傅老師看著看著,心裡就浮現一種滑稽的倒錯感,毫無疑問,在社會這個魚龍混雜的大染缸里,魏燃才是更遊刃有餘的那個。他太老練了,太適應這個環境了,簡直與周遭融為一體,以至於此時此地,傅奕珩從他身上感覺不出任何一點該有的學生氣。
傅老師生平頭一次萌生這樣的假設,假設剝奪一切外物,把他跟魏燃丟在一座杳無人跡的孤島,身份地位影響力全都化為虛影的剎那,那他們是不是就是絕對平等的?不,不平等,傅老師琢磨了一下,魏燃可能還會在生活的各項表現中占盡上風。
雙方談攏了,魏燃回來接傅奕珩上車。
傅奕珩伸頭往那邊瞅了兩眼,看那四處透風的『敞篷車』,心裡有點懸,忍不住提建議:「出於安全保障,咱們還是坐正規的計程車吧。」
「計程車?這裡沒有那種東西,沒有哪家計程車公司願意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做慈善。」魏燃促狹地擠兌了一句,「傅老師沒來過這麼鄉下的位子,不清楚也正常。」
傅奕珩無言以對,弓腰縮肩,跟著上了『敞篷車』。
突突突地顛了半小時,到達目的地,魏燃率先跳下車,再扶著傅老師下來。傅奕珩沒好氣地抽出手,橫了他一眼,:「我又沒瘸,不用你攙。」
魏燃悻悻地撓頭:「……」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傅老師脾氣大了。
所謂戰術在變化中精益求精,傅奕珩在一次又一次被撩被坑的教訓中,找到了對付臭小子的辦法,那就是——別憋著,該損就損,該罵就罵,體面就別要了,對上不要臉的,誰講體面誰犯蠢。
魏燃萍陽的家不算偏遠,起碼也在縣城裡,還沒到再邊緣的村裡頭。下了車,鑽進巷子,傅奕珩一進去就暈得不行,窄窄的巷子裡隱藏著各戶人家,每家的門牌號都很有自己的風格,樣式不統一,連位置和排序也不統一,打501走過,下一個居然是八竿子也打不著的63。對於外人來說,這裡就跟迷宮一樣,魏燃卻是實實在在住過的,低著頭看腳下,閉著眼睛也能走,七繞八繞的不知道怎麼的就繞到了一家院子,停下來了。
傅奕珩還在暈門牌號,魏燃也沒出聲,那扇鐵門就好像早有預知,從裡面打開了,跟自動感應似的。一寸長的門縫裡,透出黃澄澄的門廊燈柔和的光線,光線下籠著一道苗條的女孩身影。
傅奕珩這才注意到,深夜了,周圍人家都黑燈瞎火的,也就這家還固執地亮著燈,不肯歇息。
「魏燃,你回來晚了。」女孩抱著雙臂,語帶嗔怪,可能是等門等久了,怨氣就上來了,「看看都幾點了,姥姥都睡了。」
「魏燃什麼魏燃,叫哥。沒大沒小的。」魏燃不滿地嘖了一聲,歪頭看了眼手機,隨即舒了口氣,露出劫後餘生的笑容,「萬幸還剩幾秒,等著啊,我讀秒。」
「切,幼稚。」女孩曲起手臂,使勁兒朝兩邊拉開沉重的鐵門,門後陰影里,那張與魏燃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容徹底顯現出來,不屑中隱含期待,雀躍的心思藏都藏不住。
不像,一點也不像。傅奕珩心想。
鐵鏈嘩啦啦的聲響中,魏燃繼續他保留了十幾年的傳統節目,眉眼溫柔。
「3。2。1。生日快樂,魏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