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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5:43:03 作者: 夏汭生
    等車開出站,坐在後排的魏燃隔著一車攢動的人頭沖他虛虛地抬了抬手指,示意自個兒的位置。就這動作,要不是傅奕珩保持高度注意力刻意尋找,就憑他平時不戴眼鏡時不很清晰的視野,找到明年都不一定能發現。

    傅奕珩:「……」

    你早兩秒吭聲能少二兩肉?早兩秒,我就能趕在車門關上之前下去,也不用這會兒被強制補票,更不用縮在後排呼吸這密閉空間內百花齊放爭奇鬥豔的空氣了。

    「你為什麼非要坐在車裡?」坐下後, 傅奕珩萬分不解,「一般等人來找你的話,不應該出去找個顯眼的地方?」

    「我這不占著座呢嗎?」魏燃理所當然,「走了就沒了,到萍陽要三個小時,一路站過去,受不了,腿疼。」

    傅奕珩用棺材臉看他。

    魏燃補充:「我嬌氣。」

    你還嬌氣?你嬌氣你用訂書機縫傷口?

    傅奕珩忍不了,拆穿他:「前面還有倆空座。」

    「哦。今天這種好運氣其實不多見。」魏燃睜著眼睛鬼扯,「真的,平時都座兒少人多,老爺老太們能為了一個座位打起來。」

    行吧。

    傅奕珩深吸一口氣,安撫好自己的脾氣,把口袋裡魏燃的手機拿出來,剛準備遞過去,就瞅見魏燃手裡還握著一隻手機,那種翻蓋的老款式,黯淡的皮粉色,瑩綠色的屏幕閃爍著,像在眨眼睛嘲諷某個拼死拼活跑來送手機的好心老師。

    傅奕珩當即額角的青筋就按不住了:「你有備用機還非讓我趕過來送?」

    「啊,有啊。」魏燃無辜極了,「不然我用什麼給你打的電話?」

    「不是,號碼也沒個備註,我以為你隨便找路人借了個手機。」

    「沒有啦,後來我不是還用簡訊給你發了車牌號嗎?」

    「……」

    到這步,傅奕珩算是明白過來了,合著這死小孩是給他下套兒呢,想邀請他去做客,也明白直說了肯定會被拒絕,就拐彎抹角地落下個手機,步步為營,請君入甕呢。

    計劃挺周詳,最後還真被他得逞了。

    有那麼一瞬間,傅老師簡直篤定自己的智商出現了無法填補的黑洞,他冷哼一聲,把手機丟給魏燃,抱起雙臂把缺氧的腦袋妥善安置在椅背上,閉上眼睛就不說話了。

    有什麼辦法,這賊車上都上了,也沒有中途撕破臉滾下去的道理。

    但認歸認了,他還是氣,主要氣自己居然被一個比自己小十歲的崽子算計了。

    他氣,魏燃不氣,魏燃小朋友還挺高興,時不時來騷擾兩句:「老師你餓嗎?都過了吃晚飯的點兒了。」

    傅奕珩強行讓自己陷入長眠:氣都氣飽了,餓個屁。

    魏燃很理解他這會兒不大想說話的心情,不緊不慢地開始從背包里往外一樣一樣掏食物:「我這裡有阿姨剛才給的橘子蘋果和香蕉,對了,還有鳳梨酥,老師你餓了就直接拿著吃,別跟我客氣。」

    傅奕珩暗地裡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客氣什麼?合著你這堆東西都是借佛的花轉頭獻佛,佛收了花還得跟你客氣兩句?怎麼這麼美呢。

    魏燃當然不知道他觸發了傅老師深植於靈魂的瘋狂損人屬性,仍然忘我地套著近乎:「萍陽地方小,山多,但風景挺好的,每年都有很多城裡人去漂流,現在還有點冷,不是漂流的旺季,但可以去水庫釣釣魚,明天我就帶你到處轉轉,消消氣。傅老師,你要是睡不著的話,可以聽聽歌?」

    「……」

    傅奕珩動了動眼皮,想說我不聽你那些死亡重金屬,聽了腦仁疼,結果嘴皮子還沒掀,微涼的指尖就觸在了他的右耳耳廓,放入一隻更涼的耳機,旋轉著往裡塞了塞,固定好退出時,拇指還有意無意地摩挲了兩下耳骨。

    滋滋的電流從軟脆的耳骨流向四肢百骸。

    耳道里的溫感極其敏銳,先是異物感帶來的涼意,隨後被手指觸摸過的地方就燒了起來,直燙到大腦皮層,很不舒服。傅奕珩皺著眉偏頭避讓了一下,剛想自己動手把耳機摘下來,深遠悠揚的樂聲就奏響了,手生生地剎在半空。

    歌曲沒有前奏,空靈的女聲從無到有,打破外界嘈雜,用一種傅奕珩從沒聽過的動人語言吟唱起來。

    很純淨,很溫暖,很不「魏燃」。

    傅奕珩挑了挑眉,有點意想不到的意思。

    「薩米族語。」魏燃低聲笑了笑,漫不經心地朗誦起來,詩歌一樣,「璀璨星空下,我在尋找著,北極光的徵兆。命運浮沉,上下求索,原來身邊的你,就是那道北極光。」

    傅奕珩閉著眼睛,看不到魏燃的神情,但那聲笑就好像貼著耳朵,笑完了,耳膜還在震顫。喉結輕輕上提,他問:「這是歌詞嗎?」

    「是。」

    起碼前半部分是。

    傅奕珩抬了抬下巴,換了個更舒適的坐姿,評價道:「還挺浪漫的。」

    「是吧。」

    魏燃按熄了手機屏幕,徹底暗下去之前,屏幕上最終的畫面定格在男人聽著歌闔眼假寐的照片。

    三個小時的車程並不算難熬,魏燃特意選了個老年人助眠歌單,沒兩首,某直往老年人行列奔去的青年才俊就睡得人事不省,車廂里一浪更比一浪高的鼾聲都沒能吵醒他。

    到了地方,已經是夜裡十一點。

    傅奕珩是被人摁著頭揉頭髮揉醒的,眼睛艱難地撥開一條縫兒,入眼便是頸側一條若隱若現的青筋,埋在皮膚底下一鼓一鼓地跳動,還挺活潑,他可能是睡魔怔了,抬手就掐,擰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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