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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5:43:03 作者: 夏汭生
    鉑金素圈反射著燈光暖黃的色調。

    也不知道盯著看了多久,傅奕珩放鬆腰腹,泄出一口濁氣,平直僵硬的肩膀垮了下來,他把自己手上的戒指也取下,擱拇指和食指之間轉了一圈,然後咔噠一聲輕響,摞到孤零零的那枚上面,湊成一對兒。一如購買前第一眼在櫥櫃裡見到它們時一樣。

    甜蜜,般配,完美。

    熱風鼓動,額角滲出汗珠,詭異的追悼儀式兼自我反思總算收場,一段前期任性後期崩壞的親密關係就此畫上不怎麼圓潤的句號。

    傅奕珩猶豫了兩秒,將面前的茶杯推到一邊,喚來服務員點了一瓶冰鎮梅子酒。也可能不是梅子酒,而是別的什麼酒,他沒看,閉著眼睛在酒水單上瞎劃拉的,點到啥喝啥。

    管它的。

    他現在亟待酒精的撫慰。

    打著失戀的幌子買醉放縱,大概是天下男人的通病,傅老師也不能免俗。

    端起第一杯酒之前,傅老師告誡自己,要適可而止,回去批改完試卷還要備課,明天依然是需要早起的工作日。告誡完,仰脖乾杯,辛辣刺激的酒液爭先恐後地滑入顫慄的咽喉,然後……

    就沒有然後了。

    很不幸,傅老師點了該店最烈的一款百年陳釀。

    「小魏,一元復始那個包廂是你下的單,你負責。」打烊前,店長把麻煩人物甩給臨時工魏燃,和顏悅色地叮囑,「人醉得神志不清了,沒法兒溝通,待會兒店裡還是準時打烊,你把人帶外邊兒吹吹冷風,等他清醒一點,把帳結了想辦法給送走。記得啊,一定要把帳結清!付了錢才能放他走!」

    臨時工沒人權,魏燃認命地點頭答應。

    換了衣服,走進包廂,醉成一灘爛泥的傅奕珩正趴在桌上安靜地睡著,面色酡紅,呼吸清淺,魏燃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一遍,低聲罵了句操,扛起人就走。

    走之前,餘光瞥見桌上的對戒,想了想,順手撈進荷包。

    將人從包廂拉至店門口,一番動作極不溫柔,傅奕珩被顛來倒去,難受地眯縫起眼睛,只覺得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喉頭酸澀,他伸手扒拉著欲推開架著自己的人,彎腰扭頭。

    儘管醉意朦朧,但一道強勢囂張的嗓音還是成功地衝破迷霧,傳送進他的大腦溝回。

    「敢吐我身上,信不信我抽你?」

    哪個兔崽子這麼狂?

    傅奕珩立刻豎起眼睛,目光凌厲,連吐都忘了,張口就刨根:「怎麼說話呢?你哪個班的?」

    魏燃煩得很:「您先甭管我哪個班,抬腳,穿鞋。」

    日料店進來第一件事兒就是脫鞋,魏燃特討厭這規矩,一天裡總能聞到幾個香港腳,那味兒,活像幾年沒沒沾水洗過腳。

    「鞋?」

    傅奕珩扶著門,低頭望著自己的愛鞋。這鞋是他托美國的朋友花大價錢代購回來的,限量版,平時賊喜歡,喜歡到恨不得摟著一起睡覺的程度,一般場合輕易不拿出來上腳。他看看鞋,又看看腳,目光渙散且超然,十分淡定地蹲下,把腳上的襪子脫下來,試圖給鞋穿上。

    邊穿邊念念有詞:「外面天兒冷,還下雪,乖,穿上襪子就不冷了,哥哥這就領你回家。」

    魏燃雙手環胸站在一邊,嘴角抽搐,心想這人什麼毛病?他見過無數千奇百怪耍酒瘋的案例,今天又解鎖了值得吹一年的奇葩新姿勢。

    襪子口小,鞋子頭大,怎麼塞都塞不進去。

    傅奕珩努力了半天,有點氣餒,憐惜地盯著鞋,沉默不語。

    「怎麼不穿了?」魏燃冷眼旁觀,樂得看戲,「別愣著呀,你家鞋弟弟挨凍呢。」

    傅奕珩這會兒聽不出陰陽怪氣來,抬頭委屈巴巴地咕噥:「它長太胖了,穿不下。」

    「胖了?」魏燃沒繃住,噗嗤一聲笑了,「嗯,你挑的這款唄,豐滿。」

    傅奕珩滿臉痛苦地點頭,接著又開始絮絮叨叨地指導愛鞋要如何保持身材,少吃垃圾食品多運動,積極邁入綠色健康新生活。

    魏燃聽了一會兒,掏掏耳朵,實在忍不住聒噪,很想直接拎著脖子把人丟出去,但又怕外面冰天雪地的把人哪兒凍壞了第二天被投訴。

    行吧,顧客就是上帝。

    魏燃於是哄小孩兒似的拍拍傅老師的頭,俯身掰開傅老師的手,把純白的棉襪搶過來:「鞋子不冷,冷的是你,哥哥要是凍感冒了,誰來照顧鞋子老弟?大局為重啊哥。」

    他都不知道自己順嘴在說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傅奕珩抬頭,若有所思地看他,純粹的黑眸周圍蕩漾起漣漪,看起來人畜無害,還有點傻憨憨的,居然鄭重其事大點起頭:「兄台你說的很對!」

    「必須的,這叫智慧,學著點兒。」

    少年憋著笑,眉眼間的野性和乖張暫時蟄伏,透出一點罕見的溫情,他拎起褲腳蹲下來,幫智商三歲的酒鬼穿襪子。

    這一幕要是被劉穎超看見,得心臟病突發猝死當場,哥們兒膽兒再肥,他媽的也不敢這麼拍班主任的頭啊!還讓班主任學著點兒?!死一萬次也不夠的啊!

    傅老師的腳跟他的人一樣,長得挺拔俊秀,由於常年不見光,皮膚比身體其他地方都白,也沒有任何異味,除了乾淨就是乾淨,從腳趾縫兒要趾甲蓋兒,里里外外都纖塵不染。皮也嫩,滑不溜秋的,很難想像這是一個糙老爺們兒的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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