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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5:27:03 作者: 微笑的貓
    陶可心虛了,掩了半邊嘴說:「沒有,別亂猜…」

    「哈哈哈哈~」燕楊指著陶可:「看看你的表情!哎呀~我要叫師公也來看!」

    「你敢!」陶可惱羞成怒。

    「我不敢。」燕楊立刻投降。

    陶可氣咻咻想往葉臻房間去,燕楊拉住他,笑了:「老師,你沒猜錯,我還真是那號人。」

    陶可轉過身看他。

    「我一直真想退學,覺得學校呆不下去,每一天每一天都是煎熬。老師不知情,同學敵對冷漠;室友更沒有道理可講,說出來的話跟刀子一樣;李昭文再好,畢竟也不能互相理解。我的日子是很難過的,學習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只是個精神寄託。」

    「燕楊…」

    「但是呢,」燕楊笑眯眯坐在床沿上,依然拉著手不放:「我現在覺得這樣也不錯。師公說,每個好人的靈魂其實都很相似,所以朋友一兩個就夠了,身邊好人太多,自己就會脆弱的,會抵擋不住磨礪,師公說老師就是沒遇過壞人,所以有點傻。」

    陶可說:「我不傻。」

    「挺傻的,」燕楊肯定:「師公天下第一,火眼金睛。…不過呢,大概是因為人傻,死心眼,所以才會老是在深夜趕到我身邊,會一間一間酒吧找,會幫我換宿舍,會替我說話,會帶我出來住,會陪我跑步,會擔心我晚上不回家…」

    「老師,」燕楊燦爛一笑:「你這麼傻,卻是打開我黑暗房間小天窗的人…對吧,師公?」

    陶可回頭,葉臻正靠在房門口,做了個噤聲手勢,微笑道:「別說了,再說要催淚了。」

    陶可說:「我要去超市,買點東西,馬上回來。」

    葉臻送他出門,迴轉對燕楊說:「看到沒?他眼眶紅了吧?這傢伙最大的弱點就是心軟。」

    燕楊說:「真好,多善良。」

    「不盡然啊,」葉臻說:「社會的壓力將從方方面面對你造成傷害,他們混亂的邏輯會強迫你遵循所謂的道理,會把家庭、道德、倫理、法律的無數枷鎖全加到你身上,偏偏他們不認為這是暴力而是正義。所以,作為少數派,還是堅強些好。」

    燕楊沉默,突然笑了:「老師要有一個堅硬的殼那還是老師麼?」

    葉臻也笑了:「不是,所以我教不會他啊。喂,小朋友,你的殼怎麼樣?」

    燕楊說:「本王八修煉漸入佳境。師公你的殼呢?」

    葉臻說:「我本來就是海龜,自然不同凡響。」

    兩人相視而笑:小陶某人,腳步慢點也沒有關係,真的沒有關係。

    燕楊問:「今天又沒得手?」

    葉臻說:「咦!咦!不就是壞在你手上。」

    「對不起啦,我睡糊塗了,聽到他叫就進去了。」燕楊撓頭。

    「我不急,而且越來越不急了。」葉臻很自信,笑笑說:「感情在。」

    「哦~」燕楊似懂非懂。

    感情就是這麼奇妙。

    就像政治系統必須是柔性的,剛性的獨裁----比如德日法西斯----最終將會崩潰一樣,感情其實是柔和、包容、平等、溫暖,具有堅持或妥協彈性的東西。

    欲望無疑會加深感情,但欲望不是感情。

    一臉獨占欲地把人拖到床上jian了又jian,jian完了再jian,再jian完了還jian的,那不叫愛,那叫迫害。

    葉臻說:「我最喜歡陶可了,才不要迫害他。」

    第15章、

    葉臻從法庭出來,慢悠悠去開車,有律師朋友追出來問:「葉臻你回去啦?」

    葉臻笑著回答:「嗯,還有課。」

    那人感嘆:「你就是太忙,請你吃個飯比什麼都難,記得這次聚餐要來啊,再推我們可就都翻臉了啊。怎麼,現在還帶學生的吧?」

    葉臻說:「就是。」

    「帶幾個?」

    葉臻想了想,笑得眼眉彎彎:「兩個。大弟子不成器,看來要我管一輩子;二弟子聰明好學,以後要繼承我的衣缽。」

    此時,他不成器的大弟子正對著學生吹鬍子瞪眼。

    「開什麼玩笑,」陶可說:「不給我好好學習,專門想些歪門邪道。」

    學生說:「老師啊,聖誕晚會而已嘛,每個班都有的啊。」

    陶可說:「等你們四級全過了再說。」

    他眼睛瞄瞄班長,小班長立刻跑上來跟他咬耳朵:「陶老師,這次我可幫不了你,聖誕晚會是傳統,好多年了。」

    陶可低聲說:「我當然知道是傳統,我在學校都呆了八年了,問題是沒錢啊。」

    小班長一楞:「對哦。」

    陶可問他:「錢重要,還是傳統重要?」

    班長抱著腦袋天人交戰,陶可拍掉手上的粉筆灰朗聲說:「不管怎樣,先給我好好考試。」

    「對了,」他一邊收拾教材一邊說:「運動會大家表現得非常好,其中燕楊同學還得了名次,同學們精神可嘉,院裡準備給我們發個集體參與獎,這都是大家的功勞。」

    他躬身一笑:「謝謝大家。」

    「哎呀~」學生揮著手說:「老師你客氣什麼呢,下回別折騰我們就行了。」

    陶可笑著拉開教室門:「少得寸進尺!」

    冬季的冷雨飄進走廊,陶可縮縮脖子打個顫,喃喃道:「忘帶傘了。」

    「燕楊」這個名字剛剛在他嘴裡一帶而過,淡然到學生們幾乎不能注意。然而一轉身,他卻捏著在僻靜樓梯等他一起回去的燕楊的臉,笑眯眯說:「我這輩子最驕傲的就是培養了你!」

    燕楊說:「你再說一遍,培養我的是誰?」

    陶可斬釘截鐵:「我。」

    燕楊扯著他的衣服肘輕輕笑了。

    管理學裡有個怪說法,說一個人,在團體中很受排擠,如果老闆偏偏要公開地大張旗鼓地表揚他的話,那麼他將有極大的可能性會遭受雙倍的敵視和攻擊,這個道理想想也簡單,人性有人性的弱點。

    陶可教的是政治學,政治學是相當曖昧的,但孫文先生說政治就是管理,既然是管理,那就是和人性的博弈。所以人活在世上是很辛苦的,連想夸一個人都不能好好夸。

    陶可深深嘆口氣:「走吧,請你吃東西。」

    燕楊說:「回本部吃吧,雨越下越大,我好冷。」

    陶可說:「這人!為師不帶傘,你也不帶傘!」

    燕楊拉著他哧溜一聲鑽進校車,冰涼的手還沒捂熱呢,車子便噗嗤噗嗤趴了窩。司機師傅回頭笑,很憨厚:「呵呵呵,壞了。」

    「啊?」陶可問:「壞了怎麼辦啊?」

    師傅說:「只能等人來修,我打電話跟學校說去。」

    陶可看看車窗外的雨絲,撓撓頭,對燕楊說:「坐公車回學校吧。」

    公車站不遠,但公車很遠。

    燕楊恨不得抱成團:「好冷、冷,咱們回校車上吧。」

    陶可哈著白氣:「那得往回走啊,還是等等吧…阿嚏!糟糕,我怕是要感冒了。算了,走回學校吧,也就二十來分鐘。」

    江南的冬季是很難熬的,陰冷滲進骨頭fèng里,到哪兒都是cháo濕。兩個人踏著遍地黃葉,淋著細雨,縮著脖子在寂寥蕭索的街道上跑跑走走,顯得落魄無比。偏偏還有輛車從身後追上來,車窗降下,裡面那人一臉輕佻:「哎呀,陶可,好帥好帥!燕楊也好帥好帥!」

    陶可燕楊齊齊嚇一跳,然後拉開門就往車裡鑽。陶可一坐定便說:「打死這萬惡的剝削階級!」

    葉臻笑著躲閃說:「別鬧別鬧,我開車呢。」

    燕楊問:「師公,開庭回來啦?」

    葉臻說:「早著呢,以後還得去,這案子難了,要賠我十年陽壽。燕楊你去哪裡?」

    燕楊說:「我去學校上自習,還有十天就考了,晚上我晚點回來。」

    陶可回頭盯著他:「你走火入魔了,差不多就行了,還想考滿分啊?」

    「挺好,」葉臻停下等紅燈,在後視鏡里對燕楊眨眨眼:「人活著就是要努力。尤其是咱們這種弱勢群體,沒有控制權,沒有裁決權,甚至連話語權都沒有,如果不思進取反而怨天尤人,強勢者心情好時看看你的笑話,心情不好時捏死你就像捏死一隻螞蟻。」

    「燕楊,怎麼努力都是對的,做人要懂很多道理,作為一個同性戀者要懂得更多。」

    陶可說:「你今天怎麼了?好像說教得特別厲害。」

    葉臻拍拍他的頭,笑道:「不孝,我還沒開始說呢就嫌我煩。」

    「也沒什麼,」葉臻把車拐進學校:「剛才報紙上看了一篇歪曲報導,用盡誇張失實的詞語,眼球是爭取到了,有色標籤也貼了。想著有點無奈,說給燕楊聽聽。」

    陶可問:「幹嗎不說給我聽?」

    「你啊,聽了也是白聽,」葉臻說:「下車吧,我去停車。燕楊,你自己先看著書,到晚上九點半上我辦公室來。」

    燕楊點點頭。

    兩人下了車,站在教學樓的廊下。陶可輕輕說:「你師公今天心情不好。」

    燕楊說:「嗯,看起來有點累。」

    陶可嘆口氣:「可能案子太棘手了。我泡完圖書館直接回家,你也不許太晚。我的話他一向不聽,到時你讓他早點回來,別過十二點。」

    燕楊說:「行,我拖他一起走。」

    陶可往圖書館去,還不忘回頭吩咐:「煙,今天別幫他買了,你看他聞起來像只煙缸。」

    胖子也在泡圖書館,正趴在桌上奮筆疾書。

    陶可眼睛好,遠遠看見他,便湊過去問:「寫什麼?」

    胖子抬頭:「哦,小陶可啊。」他用筆敲敲面前的文稿:「也沒什麼,一篇文章,小生正在把流順的語句改得佶屈聱牙,以顯出學問的高深來。」

    陶可說:「你老闆要揍你了。」

    胖子很得意:「NO,NO,我老闆最近迷崑劇迷得不行了,天天想著自己是柳夢梅,路上逮著個稍微能看的他都能感慨出個情情愛愛生生死死來。外地有個研討會正好和他的戲場子衝突,他死都不肯去,非要我去。所以我正在準備呢,反正也不重要,瞎寫寫。」

    陶可咯咯笑:「你老闆是浪漫派。」

    「就是,」胖子說:「上回講座,他不知從哪兒挖出來篇宋詞非要唱,還要我裝Fans,要特虔誠,可把我折磨死了,整整三天耳鳴就沒停過。」

    陶可剛把書放下,胖子便牛皮哄哄說:「小孩子坐那邊去,要看書自己看,別妨礙我做學問。」

    陶可從鼻腔里哧一聲,施施然往角落裡走,胖子也哧他一聲,繼續原地啃筆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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