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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5:27:03 作者: 微笑的貓
    而教學區的垃圾桶就這一點好,至多有些瓜皮果殼包裝紙,真掏起來倒不嫌太髒。葉臻還掏出點樂趣來,不時發現令人驚奇之物。

    「妙哉,」他壞笑著把一張皺巴巴的紙遞給陶可:「英語作文,此匿名壯士僅得三分。」

    陶可斜一眼,挺驚奇:「這不就是我們剛考的那一份?!」

    他接過,湊到燈下定睛一看,斷定:「安小佳的。」

    葉臻問:「你怎麼知道?」

    陶可說:「這種匪夷所思的作文分數,這種顛三倒四前言不搭後語的行文方式,這種花里胡哨扭曲糾結的書寫手法,這種千奇百怪難以言傳的拼寫錯誤,還有完全不知所謂的標點和分段,除了安小佳,別無他人。」

    陶可忍笑作嚴謹狀:「這人不是忘了寫名字,而是根本不敢寫,寫了怕是會挨雷劈。」

    葉臻把安小佳的作文折好要塞進陶可口袋:「奇文共欣賞,為師贈你。」

    陶可笑著往後退:「我不要!我不要!這上面有安小佳的詛咒,碰了以後要考零分的。」

    誰知一退卻壞了事。

    這所大學年代比較久遠,以至於學校建築本身就是要重點保護的文物,木質結構的數量可觀。這種房子最怕什麼?火啊。只要稍微想像一下火燒連營是什麼情形,就明白該校管理層一見「熱得快」這種事物就雙目充血了。

    陶可一退,後腦勺正撞在火警按鈕上。需要指出的是,該激進學校為了方便群眾,以便在第一時間得知火情,把按鈕上那層薄玻璃都敲掉了。

    於是警鈴大作。

    陶可僵在按鈕上,瞪大眼睛看葉臻,頭腦暫時空白。

    葉臻楞了楞,猛的抱起身前垃圾桶喊聲「撤」就往樓上跑,陶可回神,也抱起一隻不明所以地跟著他跑。

    到了二樓,葉臻突然又放下桶往回跑。

    陶可輕喊:「你幹嗎?」

    他也不回答,掏出打火機點燃了安小佳的考卷,扔進剩下的垃圾桶後飛快地跨步上來,穿過走廊打開自己的辦公室,把桶和陶可一股腦兒塞了進去,接著自己也進門,落鎖,靠在門後笑。

    遠遠聽到凌亂的腳步聲和吆喝聲靠來。

    陶可喘著:「縱火…」

    葉臻表現地很正直,說:「校工工作辛苦,叫他們白跑一趟,與心何忍?」

    陶可罵:「行了!你那點壞心眼我還不知道?!」

    他剛站直,葉臻連忙把他按下:「噓,別起來,這窗口低,樓下站遠了就能看見。別開燈,別出聲。」

    底樓的咋呼聲越來越大,看門的保安操著雄渾的嗓音在罵:「哪個死人燒的垃圾啊!被老子逮到不揍死你才有鬼!」

    葉臻捂著嘴咕咕笑,扒在窗口偷看,陶可也湊過去。只見那隻火桶已經被眾人合力踢到樓外,閃亮的火星、紙張的灰燼飄得滿天滿地。

    有人高喊著:「去接盆水來!快去接盆水來!」

    一片鬧哄哄景象。

    陶可也想笑,一扭頭卻笑不出來了,唇上多了一樣東西,呃…也是唇。

    仿佛從天而降一道雷劈傻了陶可,然後葉臻樂見其成。

    一個溫柔的吻,據說就如一場繾綣的夢。文學博士馬戰輝(沒錯,這是胖兄完全被遺忘的真名)這樣充滿感情地寫道:桃花落,閒池閣,梨花影,月西斜,杏色明,雨空庭,薔薇風細一簾香…

    「我有迷魂招不得,」葉臻說:「魂兮,歸來。」

    陶可終於驚醒,早已經躺在地板上,葉臻坐在邊上笑。

    陶可眨眨眼,再眨眨眼,說:「髒死了,剛掏完垃圾就來親我。」

    「冤枉,」葉臻說:「我是用手掏的垃圾,自始自終沒用到嘴,嘴都用來吻你了。」

    陶可伸手:「親一次十塊錢。」

    葉臻從皮夾里抽出一搭鈔票:「上回半夜裡親你還沒給錢,順便買斷接吻權到我死那一天。」

    陶可說:「明天起要漲價了。」

    葉臻說:「目前親我一次是一百塊,話說回來你還欠我九十。」

    「那我今天就漲兩百。」

    葉臻撲哧笑了,用手肘碰碰他:「喂,臉紅成那樣還不給我乖乖的,怎麼話這麼多。」

    「我憤怒了,」冒熱氣的熟番茄陶可說:「你不是說不碰我嗎?」

    「誰說的?」葉臻指自己:「我?爸爸我這麼有見地的人怎麼會說出那種偽科學的話來?只要是一對一,不管是脫離性的愛還是脫離愛的性,都是不完美的,不提倡。」

    「劈死你…」陶可咬著依然滾燙的下唇把頭扭向一邊。

    「小陶可,」葉臻捅捅他。

    陶可紅著臉不說話。

    葉臻兩肘齊用把他的頭又夾正:「陶可,你是繼宋明理學後把『存天理,滅人慾』發揮到極至的第一人,為師很崇拜你啊。」

    陶可毫不猶豫伸出髒爪摸在他臉上。

    葉臻噴笑:「誰髒啊?到底是誰比較髒啊?」

    陶可惡狠狠說聲「你!」便蹲到垃圾桶邊借著月光繼續翻找。

    樓下的喧囂漸漸散去,葉臻開燈時不小心碰翻了書桌旁紙簍,紙團滾了一地,他只是隨意撿一個起來看看,臉色就變了。

    他躡手躡腳走到另一隻垃圾桶前,裝模作樣搗鼓半天,然後一臉驚喜地舉著那團紙:「兒子!功夫不負有心人啊!咱們終於找到了!!」

    陶可冷冷說:「爸,全過程我都看見了。」

    他猛的拉開門,頭也不回出去了,腳步聲跟雷震似的。

    葉臻想笑又不敢笑:「…真生氣了…至少幫我收拾一下再走嘛…真彆扭。」

    他把垃圾慢慢裝回桶里,懶懶散散說:「彆扭就彆扭吧,不急,不急,先人有云:辮子長了再抓,養肥了再殺…」

    第10章

    葉臻幾乎半夜才到家,進門就看到燕楊裹著被子從沙發上滾下來,竟然還摔不醒。葉臻含笑拍拍他,燕楊便迷迷糊糊再爬回去。

    陶可房門緊閉,葉臻貼在門上竊聽數秒,終於放棄,一個人洗漱去了。

    洗完澡,又關到書房裡寫文章,結果一下子就過了兩點。偏偏煙抽多了精神好的很,睡也睡不著,書也讀不進,電視不想開,報紙又全都看過了,只好在家裡瞎轉悠。看到燕楊睡得跟豬似的很是心理不平衡,非要把人家弄醒。

    燕楊朦朧中還知道轉移矛盾,指著陶可房間喃喃:「…老師,老師醒著…」

    葉臻問:「你怎麼知道?」

    「…剛才也出來折磨過我…」

    葉臻說:「這孩子真惡劣,自己不睡還不讓別人睡。」

    燕楊含糊附和:「就是…就是…」

    葉臻說句「我教育教育他」便跑去輕輕敲門:「陶可?陶可?」

    裡面毫無應答,葉臻把門推開一小fèng。

    房裡沒開燈,月光倒灑了一地,那人正在地板上坐著,仰頭靠在床沿上,對著窗口發呆。

    葉臻走過去坐在他身邊:「小公子在想什麼?」

    陶可說:「復仇大計。」

    葉臻捂著嘴笑了,陶可板著臉瞪他。結果他笑完突然貼著陶可的耳朵問:「接吻很舒服吧?」

    陶可嚇一跳,下意識要躲,葉臻不依不饒,拉住他笑問:「有趣嗎?」

    陶可說:「你奶奶的。」

    葉臻說:「我奶奶是你曾祖母,你得喊她老太太。現在她老人家在陰間不放心,專門回來問你:感覺如何啊?」

    陶可臉又紅了,乾脆拉了被子把頭蒙住,再也不理他。

    葉臻天生溫潤,說話不急不慢,又愛笑,今天更是心情不錯,便被子陶可一把合抱:「沒有關係,緊張沒有關係,羞澀沒有關係,甚至害怕也沒有關係,陶可今天表現的很好…」

    陶可把被子拉下來,惡聲惡氣:「誰緊張害怕啦?!」

    葉臻說:「我,我總行了吧。」

    陶可又把被子蒙上,葉臻把被子掀開,拉著他的手輕輕問:「來做個實驗。我正在握你的手,你覺得可怕麼?說實話。」

    陶可想想,搖搖頭。

    「剛才我親了你,你覺得恐懼嗎?」

    陶可結巴道:「也…沒…呃…呃…」

    「這就好了,」葉臻笑:「果然進步了。以後就你會慢慢習慣,牽手也好,擁抱也好,接吻也好,做…」

    陶可一把捂住他的嘴,燒紅了臉狠聲惡氣說:「誰、誰要和你做、做、做…」

    葉臻把他的手拉下來,笑罵:「碰不讓人碰,說還不讓人說啦?本來就是源自人類靈魂深處最原始的欲望,只能克制而不能消弭,我已經努力又努力了,你自己冷感不說,還非要我也陪著違逆本性練禁慾,我教過的學生中就數你最不孝順。」

    陶可說:「那你找孝順的遵從本性去。」

    「不要,」葉臻竟然耍起賴來了:「我不怕煩,就愛挑不孝順的喜歡。」

    這人人前通透智慧,冷靜謙和,一但到了人後,比誰都要真性情。陶可人前人後都被他牽著鼻子走,所以有時乾脆就躲了他算了。

    陶可站起來逐客:「你還不睡?我要睡了。」

    葉臻拉著他的手不放:「別睡,再聊會兒。」

    「我困了。」

    葉臻說:「這麼一個美好的夜晚,所謂明月如霜,照見人如畫,又有我這麼一個妙人陪你說話,你竟然還敢困?」

    「我…」

    「我我我,」葉臻嘆口氣,捏捏他的臉:「陶可,你別老一個人想東想西,稍微多點依賴性好不好?要真心裡難受也哭一次給我看看好不好?我有時候想想,真恨不得你能像燕楊一樣,哆哆嗦嗦深一腳淺一腳往前走,頂多碰壁了撲回來哭一場討個安慰再繼續,也不願你就這麼傻站著傻看著。」

    「燕楊…」

    「燕楊比你要抗打壓得多,除了內部的感情追逐,外部的冷遇、疏離、歧視、鄙薄、辱罵、口誅筆伐甚至拳腳相加都經歷過,要是這孩子稍微軟弱一點,就能被逼瘋。這些你卻從沒遇見,為什麼?主要不是因為你身邊有安小佳,有胖子,有我這樣小心翼翼的呵護者,而是因為你總是把自己束縛在既成境遇中。」

    「陶可,你到底有什麼壓在心上拿不開,到底怕什麼,偶爾也對我說說,咱們理智、清醒地談談行嗎?」

    葉臻的那雙眼睛如泉水般明淨,陶可楞楞看著,結果看著看著就哭了。

    葉臻手忙腳亂給他擦眼淚:「哎?哎?怎麼說哭就哭了…」

    「我害怕好多東西…」陶可蒙住自己的眼睛:「最怕我的爸爸媽媽…害怕終於要面對他們的那一天,害怕終於要把難題扔給他們的那一天,害怕親手把他們推進痛苦世界的那一天…他們要怎麼對待?他們要如何接受?他們要怎樣面對鄰居和親朋好友?他們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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