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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5:27:03 作者: 微笑的貓
在門外等候的燕楊看到陶可的笑臉幾乎失了神。
他從來不知道有人笑起來竟是如此,溫柔,明快,純淨,仿佛從他晶亮的眼睛裡就能看穿他的心。燕楊終於有些明白葉臻為什麼喜歡他了,原來不僅僅是個美人而已。
「走!」陶可豪慡地攬著燕楊的肩:「先跟老師回去住!日後讓你住豪華單間!」
「我堅決不同意。」葉臻說。
當時燕楊的全部家當都過來了,正和陶可一起鋪床。兩人住了手,陶可問:「為什麼?」
葉臻面無表情:「不同意。」
「但是這宿舍本來就是雙人間啊,」陶可說:「只不過博士生大多在外租房住,所以才能空下床位。」
葉臻一扭頭:「說不同意,就不同意。」
燕楊從上鋪跳下來,拉著葉臻到走廊上,小小聲問:「師公,你不會吃醋了吧?」
葉臻摸摸臉:「看得出來?」
「嗯,很明顯。」
「那你慘了,」葉臻說:「男人的嫉妒可是能毀滅國家的,雖然表面上裝得滿不在乎,實際卻不達目的絕不罷休。更何況我表面上是在乎的。」
葉臻回屋,對陶可宣布:「我也要住下來。」
「哈?」陶可吃一驚:「我沒聽錯吧?」
「沒聽錯,」葉臻耍無賴:「今天就住。」
「你胡說個什麼!?快給我回家去!」
「不行,要不你跟我回去,要不我住進來。」
陶可生氣了:「開玩笑!」
葉臻敲敲東牆,又敲敲西牆,幾秒鐘後一直伏牆偷聽的兩人在門口立正,敬禮。
「聽聽群眾的意見。」葉臻說:「你們覺得怎樣?」
安小佳和胖子對視一眼,齊刷刷指著樓梯,對陶可命令:「搬出去。」
於是陶魔頭當晚又爆發了。
後來葉老師家就多了兩名成員:一名是他漂亮的學生,一名是學生的學生。
當然葉老師對此是很不滿意的,他經常問學生的學生:「你到底什麼時候搬回去啊?」
學生的學生說:「師公,我也沒辦法啦,老師根本不讓我走麼!」
收論文那天陶可回了新校區,結果來交的竟然是陳剛。真是諷刺,這樣的人竟然是班干,還是學習委員。
陶可不太願意理他,看他臉上青腫未消一副蔫樣又覺得可氣又可憐,只好淡淡說句謝謝便放他回去了。
過一會兒卻瞥見小曹從會議室里竄出來,小心翼翼掩上門,激動得手都抖,不停羅嗦:「泡茶!泡茶!」
陶可問:「誰來了?」
小曹神神秘秘說:「偶像!偶像!」
偶像?陶可搖搖頭,被小曹稱為偶像的都不是什麼好主,一個是化學悍匪安小佳,一個是畢業散夥飯上喝醉酒公然大跳脫衣舞現正在某名校念研究生的某蠢貨,還有一個是…
陶可臉一黑,唰地站起來。
葉臻說:「坐。」
陳剛怯怯坐下。
葉臻問:「知道我是誰嗎?」
陳剛說:「您好像是院裡的老師。」
葉臻說:「等你升上大三,就有我開的課了。不管怎樣,知道是老師就好,現在我以教師的身份,希望你們去道個歉。」
「道歉?」陳剛反問。
「對,」葉臻點點頭:「你知道我是說什麼事吧?」
陳剛迅速拒絕:「老師,也許我們真的錯了,但那個人是同…」
葉臻突然重重拍了一下桌子,陳剛嚇得住了嘴。
葉臻看看他,緩緩說:「你別以為你們的所作所為學校不知道,也別以為學校會像你陶老師那樣息事寧人。我今天就是代表學校來找你談話的。如果你態度好,很簡單,道歉,寫檢查;態度不好,那麼很遺憾,你的檔案里會永遠留下污點,到時候我會直接寫:欺凌同學,蠻橫霸道。」
陳剛氣勢頓減,但這個學生自尊心很強,仍是不甘心,仍是嘴硬:「老師,我絕對不會向那種人道歉。」
葉臻冷笑起來,終於開始動用葉臻式威脅。
葉式威脅的操作方法是:突然從包里掏出一本憲法,摔在陳剛面前…
「第二章第三十三條:凡具有中華人民共和國國籍的人都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第三款:國家尊重和保護人權;第二章第三十七條:公民的人身自由權利不受侵犯;第三十八條:公民的人格尊嚴不受侵犯,禁止用任何方法對公民進行侮辱、誹謗和誣告陷害。」
葉臻以冷冽的聲音說道:「在一個法治社會,只要法律不禁止,人們就可以從事某種行為。同性戀的權利蘊涵在憲法的人身自由權里,是受法律保護的公民的自由權利,是理直氣壯的、堂堂正正的、站得住腳的權利。你無端侵害別人的憲法權利,屬於對他人意識形態的無理管制,是專制時代的延續,散發著濃烈的陳腐味。所以,你們的行為是…」
「違憲!」葉老師乾脆利落地給這起大二學生宿舍鬥毆事件定了性。
陳剛的臉白了,陶可的臉綠了。
他只記得自己顫微微喊了聲:「小曹,快來…」後面的事就記不清了。
換言之,氣糊塗了。
第二天,燕楊從洗手間裡衝出來,一臉不可思議:「陳剛他們竟然發簡訊向我道歉了,要我回去住!」
葉臻興奮異常:「好!果然矯枉必須過正,不過不得矯枉。你今天就搬回去吧!」
陶可也挺高興:「太好了,你走了那我也該回去了。」
葉臻說:「不行,陶可留下。」
陶可看看葉臻,又看看燕楊,最後飄到後者身邊攀上他的肩,眼神像根根閃著寒光的冰刺:「你敢走試試看…」
葉臻費盡心思,只換到燕楊感動的一聲「謝謝師公」,最主要的目的落了空。結果他當天就上了火,嘴角起一個大燎泡。
可讓他失眠的事馬上就發生了。
陶可熬夜批閱學生論文後第二天賴了床,燕楊喊他起床時他睡得正香,而且睡相不怎麼好。
這個意思就是說陶可翻過來翻過去還踢被子。
再深一層的意思就是說有些胳膊啊,大腿啊,肩膀啊,鎖骨啊,腰啊…都露了。
等葉臻驚覺時燕楊已經捂著兩汪鼻血蹲在房門口了。
燕楊紅著臉,掩著口鼻,非常無助地看著葉臻:「師公…怎麼辦?…我好像也愛上老師了…」
第8章
禍起蕭牆!
…
葉臻抽出一張面紙遞給燕楊:「嗯?你說什麼?」
燕楊低頭接過,臉紅得像只熟蝦:「…我…老師…」
「什麼?」葉臻柔聲說:「你大聲點。」
燕楊揉著鼻子,囁囁:「我…像是喜歡上…」
「再大聲點兒。」葉臻親切鼓勵。
燕楊鼓足勇氣抬頭,一看葉臻的臉色立刻改口:「對不起師公我錯了我下回再也不敢了!」
葉臻如長者般和藹地拍拍他的肩:「雖然我不清楚你犯了什麼錯----你聲音太小了----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燕楊抱起面紙盒一溜煙躲進衛生間。
葉臻慢慢跟上去,替手忙腳亂的他擰開水龍頭:「激情像是甜酒,愛情卻五味呈雜。」
燕楊從水池裡抬起頭來。
葉臻把毛巾遞給他:「因為愛情是何等的寂寞…從前有個貴公子,什麼都有了,卻仍是不快樂,說,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里憶平生,這個人盛年而逝,說到底不過傷情二字。人啊,若是真懂得愛了,怕是也備受煎熬得不敢愛了。」
「師公也寂寞?」燕楊問。
葉臻笑笑,指指牆上掛鍾:「走吧,快趕不上校車了。」
燕楊步下幾層樓梯,又回頭看他,只覺得那樣的人竟然眼中也會有一閃而逝的落寞,原來只是平時掩飾得太好。他靠在門口,沖自己微微一笑,笑容冷清而傷感。
燕楊咬咬牙,暗暗嘆口氣,快步離去。
他實在走得太快了,完全沒看到智慧(?)的黃鐘大呂在葉臻背後咣咣地敲:故勝而有五,
知可以戰與不可以戰者勝!
識眾寡之用者勝!
上下同欲者勝!
以虞待不虞者勝!
將能而君不御者勝!
----孫子兵法!
葉老師又笑了,笑得嘴角咧到耳朵根。
「弱小,太弱小了…」光輝燦爛順風順水占據道德制高點貫徹理性精英意志二十九年的某人一臉惋惜地帶上門,然後jian笑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陶可繼續翻身,蹬被子,呢喃問:「…幾點了?」
葉臻呼啦撲上床,抱著他滾啊滾:「小陶可~小陶可~」
陶可皺著眉頭哼哼:「幹什麼啊…」
葉臻把下巴輕輕架在他頭頂上:「世界真是太純潔了。」
陶可迷濛著:「嗯~是純潔,好純潔。」
葉臻笑眯眯湊到他耳邊:「喂,陶可。」
「…嗯?」
「你今天沒課麼?」
陶可猛然睜開雙眼:「啊啊啊啊啊~表!表!」
葉臻把手腕湊到他眼前:「喏!」
「啊啊啊啊~!!燕楊!燕楊!」
「人家走了。」
「好沒良心!竟然不等我!看我怎麼收拾他!」陶可手忙腳亂地穿衣服,連滾帶爬衝去洗漱,又火急火燎出了門,連一句話都沒來得及和葉臻說。
看著他一團亂麻地離開,把甩到客廳的拖鞋放回玄關,苦笑嘆到:「寂寞啊,寂寞啊。」
他趴在陽台上看那個奔跑的單薄背影,撐著下巴輕輕罵:「笨蛋!」
笨蛋!
原來愛一個人,竟然如聖經所說----那門是窄的,那路是長的。
不過,到底最傻的是你,還是我?
電話響了起來,葉臻跑回去接,他靜靜聽了半天,最後笑著說:「我都不急了,你急什麼?」
掛完電話他撓撓頭,一個人半仰在沙發上抽菸,又泡了杯咖啡邊曬太陽邊喝完,穿衣服時摸到兩張別人送的省昆戲票,便一個人跑去聽了。
卻是好一場風光璇旎。
只可惜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崑劇沒落已久,唯留一個漸行漸遠的背影。花部一統天下,雅部一陣廝殺,寡不敵眾,含恨而去,又何嘗不寂寞。
葉老師很感慨。
小尼姑咿咿呀呀地唱:「小尼姑年方二八,被師父削去了頭髮,每日裡,在佛殿上燒香換水…」
葉老師突然眼鏡高光一閃,紅茶潑了一手。
「糟了,」他說:「我今天也有課…」
小尼姑唱:「…由他,火燒眉毛,且顧眼下!火燒眉毛,且顧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