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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5:27:03 作者: 微笑的貓
陶可把面紙揪成團砸在他腦門上:「我哪來這麼多爹!」
安小佳問:「真的沒受欺負?」
「誰敢啊!」
「學生也沒欺負你?」
「放屁!」
安小佳搖頭:「老爸不信。」
他退到胖子身邊,竊竊道:「這小子看起來很好欺負吧?」
胖子點頭:「嗯~」
「那你說誰欺負他了?」
胖子面色一凜,猛拉起安小佳衝到牆角,蹲著頭碰頭好一陣嘀咕,最後同時用一種非常非常同情的眼光看陶可,異口同聲:「葉老師他…把你那個了?」
陶可瞬間爆發了。
該樓眾博士只覺得一陣電閃雷鳴、風狂雨驟、地動山搖橫波縱波次聲波交織,而後三樓的某位戰戰兢兢拉開快被敲碎的門,陶可臉色鐵青地站在外面,甩出一張十塊:「去買兩口上好的棺材。」
第二天葉臻的牌位就被供在胖子的床頭,安小佳偷偷溜進,兩人點菸為香,虔誠合掌,閉目喃喃念叨「葉老師你快回來」云云。
葉臻在頌經聲中光鮮亮麗地回來了,而且心情極佳。
胖子撲上去抱著他的腿:「大人啊!!可總算把你盼回來了!」
葉臻拍拍他:「平身,我家那彆扭孩子呢?」
胖子突然想起來:「對了!陶可呢?剛才還在啊!不會吧,這麼晚了…」
陶可是在樓梯上接到班長電話的,那傻小子不會說話,劈頭就是一句:「老師!不好了!!」把陶可的頭皮都嚷麻了。這是班主任的職業病,仿佛抓安全生產的部門,一聽到「煤礦」兩個字頭皮就麻是一個原理。
等陶可趕到時,燕楊已經掛著兩道鼻血,垂頭坐在院辦公室了。他的兩名室友情況還不如他。
角落上還站著另一名室友,看樣子沒參與打鬥,但神情尷尬,手足無措。
陶可點點他:「你先說。」
那男孩子咬著唇,不肯說話。
「好,」陶可說:「你不必主動說,我問。第一,誰先動的手?」
男孩看著自己的鞋尖。
陶可扭頭對燕楊三人說:「你們到走廊上站著去,叫到你再進來。」
「現在可以說了吧?」陶可把門帶上。
男孩囁囁:「是燕楊。」
「為什麼?」
「…被子…」
「啊?」
「陳剛他們把墨汁全倒他被子上了。」男孩抬起頭:「老師,我勸過他們的!這樣做太過分了!但他們不聽,他們說燕楊是同性戀,真是噁心死了!但我一直都叫他們停手的!…」
「冷靜,冷靜,」陶可十分震驚,但不能表現,還必須安撫學生:「你是說燕楊受他們欺負?」
「嗯…」
「具體什麼情況?」
「呃,被子。還有衣服,剛洗好的就扔進廁所里,不讓他晾;鞋子,會剪破;垃圾倒在他床上…還有很多,總之公用的東西都不讓他用,說他髒死了之類的。」
「多久了?」
男孩想了想:「快一年了。」
陶可倒抽一口冷氣,一年了!唐月月和自己竟壓根兒沒發現,而燕楊竟楞生生忍了一年!
「老師,」那學生可憐巴巴地說:「你快給燕楊換宿舍吧,給我換也行,我真是呆不下去了。要不讓我和燕楊住,我不會看不起他的。」
陶可看著他的眼睛:「他可是同性戀哦,你不害怕?不噁心?」
男孩漲紅了臉:「反正我不歧視他,也不希望別人歧視他。」
陶可笑了,拍拍他的腦袋。真是個好孩子,就像安小佳,就像胖子,明明是異性戀,卻會幫助同性戀反歧視。
這世界上,有些人有多冷漠,有些人就有多溫暖。
「你先回去睡覺,喊陳剛他們進來。」
陶可坐在沙發上,看著眼前兩人。他們年輕,健壯,充滿著生機,緊緻光滑的皮膚仿佛會發亮,但心靈的某一部分卻被扭曲了。但卻不能完全怪罪於他們自己,陶可也不知道該怪罪誰,難道,怪罪全社會的有意識漠視?怪罪傳統的家庭觀?倫理道德觀?世俗價值取向?還是主流媒體的刻意掩蓋?或是新聞報導的妖魔化?
「坐,」陶可努努嘴。
學生拘謹,不敢坐。畢竟是面對老師,再厲害的人也發不出威來。
陶可輪流掃視他們,想了想說:「應該是美國吧,常常有些少年拿著棒球棒上街毆打同性戀者,甚至把他們殺死。這些少年之所以無法無天,是他們因為知道自己父母的態度:暗暗贊同、默許,視而不見。」
陶可沉下聲音:「你們是不是也覺得父母、學校或者我,對你們的行為也會採取這種態度呢?」
學生不說話。
陶可揉著太陽穴,疲憊道:「都走吧,我會考慮給你們調整宿舍的。」
那個叫陳剛的好像還有話說,陶可揮揮手:「我不會往院裡報告的,回去處好同學關係。」
陳剛走了好久,燕楊才進來,他坐到陶可身邊,突然咧嘴一笑:「我很厲害吧?」
陶可嘆口氣不看他。
燕楊問:「老師你生氣啦?你別怪我,我是忍無可忍了。」
陶可撐著頭:「為什麼不搬出去租房住?」
「你不知道?」燕楊驚訝:「學校規定了,本三以上才能出去。」
陶可說:「我幫你換宿舍。」
燕楊看著他,突然拉住他的手:「讓我握一會兒好不好?」
陶可沒有抽開。
「老師…」
「嗯?」
「你心裡非常替我難過對不對?」
「嗯?」陶可坐直了看他。
燕楊笑了:「真的很難過吧?師公沒說錯,你這個人果然心軟得很。」
「胡說八道!你聽他的!」
「沒有啊?」燕楊臉上是欣慰和淡淡的憂傷:「那為什麼從剛才我進門起,你就是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
陶可沉默,終於開始羞惱,拉他起來:「今天跟我回去睡,明天幫你換宿舍。」
「好,」燕楊笑眯眯:「順便把李昭文也換出來?」
「李昭文?」
「就是幫我說話的那個,人很好吧?」
「的確,」陶可托著下巴:「長得也很可愛…」
他突然住口,惡狠狠盯著燕楊:「小王八蛋你不會對人家有意思吧!人家可跟你不一樣!」
「哎?」燕楊歪著頭說:「你怎麼知道他和我不一樣?」
「一看就知道吧!」
燕楊得意道:「師公說了,老師的判斷力一向有問題,而且非常缺乏常識。」
「你!」
燕楊反過來拍拍陶可的頭:「你要對我有信心。」
陶可長嘆,沒話說:「…走吧,回本部。」
燕楊開開心心跟著他。
「喂!你可以放手了吧?下樓不方便。」
燕楊鬆開手,過一會兒卻湊到他耳邊輕輕說:「老師,如果以後有人握住你的手,就千萬不要讓他放開。」
陶可回頭。
燕楊笑:「你也不要放開他哦。」
第7章
兩個人到宿舍已經深夜十一點,所以葉臻竟然在,陶可很是驚訝。
葉臻一手煙,一手報紙,表現得孜孜不倦。
他抬頭一看燕楊那樣子便笑了:「終於動手了?」
陶可瞪大眼睛:「你知道?!」
葉臻笑而不答。
陶可鬱悶了,質問:「燕楊!你怎麼告訴他不告訴我?」
燕楊左顧右盼,最後看著葉臻:「因為告訴老師也沒什麼用,對吧師公?」
葉臻挑著眉毛點頭:「唔~對,他很柔弱。」
陶可一掌拍碎了那把三條腿的破椅子。
葉臻立刻改口:「我的意思是說你很謙和。」
陶可賭氣,說了句「我去借開水」便摔門出去了。
燕楊做個鬼臉,葉臻苦笑,捲起報紙在他的頭上輕輕一敲:「讓你有事直接來找我,你怎麼還去煩他?」
燕楊辯解說:「不是我,是那個班長多管閒事打小報告。」
葉臻說:「你都真槍實刀和他們打成這樣了,班長能不管嗎?以後學著點,你勢單力薄,別什麼都放在面上,一派死硬往前沖,有你吃虧的。」
燕楊說:「師公,我今天真的生氣了。」
「魯莽!」葉臻狠狠在他頭上拍一下。
「不過呢…」他又揉揉燕楊的頭,看著他,嘴角噙著笑:「打得好!」
燕楊抬起頭。
「我要是你就把他們往死里打,打到半生不能下床,一輩子不敢拿正眼看我。」葉臻囂張一笑:「這才是當代知識分子的風骨。」
陶可僵立在門口:「…滾。」
他扯著葉臻就往門外扔:「滾!」
葉臻摸摸被撞痛的鼻樑,敲敲緊閉的門,對聞聲而出的安小佳和胖子笑道:「真是彆扭啊。」
那兩人深表同情,胖子說:「不可縱容,必要時須採取武力威懾。」
「不,不,」葉臻伸出一根手指頭揮揮:「反彆扭沒有藥到病除的良方,需要一點一滴的改造,在其思維中不斷增加透明和制衡的精神。」
葉臻揚長而去,安小佳和胖子恭送:「葉老師真非凡人也。」
「透明和制衡指什麼?」
「就是希望小陶可又坦率又聽話啊,」胖子立刻換上揪心萬分的神情:「安小佳,你中文太差了!你是怎麼念到博士的?!」
安小佳氣結,反擊時被胖子武力威懾,吐血兩碗。
第二天一早,陶可帶著燕楊去找許刺頭。
刺頭還不等他們把話講完:「沒有!」
「哎?」
「沒有!學生宿舍本來就緊張,哪裡有多餘的。」
陶可急急問:「那別的系呢?別的院呢?別的年級呢?」
「沒有!」刺頭很不客氣指著燕楊:「像你這種念了一半跟室友鬧矛盾,吵著要換宿舍的多的是,如果一個個全都滿足你們,那學校的紀律怎麼維持?老師還要不要干別的工作了?」
兩人被她一頓大訓,只好垂頭喪氣出門,裡面卻又叫喚:「陶可!你進來!」
陶可便退回去。
「陶可,你是我看著進學校的,也是我親手送出去的本科生,你也要理解學院的難處,這種先例現在不能開。」刺頭頓一頓,突然冰霜般的臉上仿佛綻出一點溫和的微笑來:「明年六月,大四學生畢業。他們這屆擴招人數最多,他們走了,宿舍就會空一點。」
陶可楞住了,半天才反應過來,給許刺頭深深鞠了一躬:「謝謝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