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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5:27:03 作者: 微笑的貓
「老師!」
「少羅嗦,」陶可支開眼皮,凶光畢現:「再羅嗦,老了就跟葉臻一樣…」
堅強的小班長一抹眼淚,自顧自說:「我去找出租!」便挺起胸膛往馬路上跑。十分鐘後他使盡渾身解數把十一個人連同自己艱難地塞進兩輛車(你可以想像他們是怎麼坐的),駛向本部。
陶可在車上被擠得半醒,正好帶他們上樓,用電話卡打開自己和安小佳宿舍的門----這傢伙好像從來不用鑰匙,而安小佳的宿舍好像從來就是旅館----迷迷瞪瞪指指:「隨便睡。」
說罷就往自己床上一滾,再推他,已經跟死人一般了。
到了早上七點半,鬧鐘響,陶可爬起來按掉,卻發現身上橫著條大腿。他嚇一跳扭頭,只見安小佳的白痴睡臉就在枕頭邊上,嘴張得老大,還流口水。
「安小佳!」陶可揍他:「滾回你自己屋去!」
「…」安小佳伸出手在空中胡亂撓撓:「我不去,我宿舍門洞大開,屍橫遍野…」
陶可一腳把他蹬下床,正好砸在學生身上,那學生哎喲一聲,竟然還不醒。
緊接著兩人很酷地對視數秒,各自往下一躺,翻身,繼續睡。
安小佳踹開身邊學生,搶過被子卷在自己身上。
下午一點,胖子的大嗓門響徹雲霄:「小賊!小賊!連窮如吾等之博士,尚被偷卻禦寒維生之被褥,令吾恨不能削爾首級啖爾肉也!」
安小佳爬起來,睡眼朦朧,從滿地學生身上踩過去開門:「阿胖,別嚎了,是我拿的。」
胖子把滿滿一包書砸過來:「你們兩個!一張電話卡恨不得能開全校的門,有這麼大的本事還花力氣讀書做什麼!」
安小佳面無表情地躲過,撓撓頭,又踩著肉墊回去,擠在陶可床上。
胖子走近撿書,正好瞥見屋裡。
「…」胖子瞠目結舌:「壯觀!!」
他心生歹念,從人fèng中小心翼翼踏進去,一把抓住尚未醒的陶可搖晃起來:「殿下!在下疏於管教,愧對爾父啊!」
陶可前俯後仰,痛苦不堪:「幹什麼…幹什麼…」
胖子繼續晃他:「還問幹什麼!你後宮都搞起來了還好意思問幹什麼!」
安小佳張開眼睛,傻笑:「阿胖果然慾壑難填,好生yín靡不堪。」
胖子把陶可扔下,咯咯捏拳頭:「好生賤的嘴。」
學生被他們陸續吵醒,一個個傻楞楞看著。胖子見自己的被褥正鋪在油漆班駁的破地板上,早已成麻花狀,不禁悲從中來:「零落成泥也~」
低血壓晨起惡魔陶可終於醒了。
他只輕輕看了胖子一眼,胖子便呼嘯一聲隨風而去。
安小佳慌忙用被子把他罩住,對地下的學生喊:「快走!快走!小心被吃掉!」
學生猛然跳起,奪門而出,只聽到腳步聲凌雜,十數人逃竄一空。
陶可把被子緩緩扯下:「殺了你…」
安小佳拍拍他:「你去沖個澡再殺,一股酸臭味。」
陶可聞聞自己,再聞聞安小佳:「你也臭的很。」
安小佳說:「好幾天忙得團團轉,怎麼能不臭。」
陶可嘆氣:「我也是個奔波勞碌命。」
兩人跳下床,只穿著內衣褲拎著臉盆進了三樓廁所,一邊嚷嚷「好冰!好冰!」一邊往身上澆冷水。
胖子一臉變態感的跟進來:「用我純潔的心靈窗口,記錄這大好的春光。」
安小佳接了盆水把他潑出去,陶可哆嗦著大笑不止。
而後又是吃飯,又是整理,把骯髒的被套床單都拆下來泡著,還聽安小佳唾沫橫飛講述其導師轉危為安的驚險歷程,直到四點來鍾,陶可才想起了正事。
「書!」他手忙腳亂去開電腦:「沒有了!」
「什麼沒有了?」安小佳問。
「你讓我編的少女讀物!」陶可一頭冷汗:「被人刪除了!」
「哎?五十元每千字的那個?」安小佳瞪圓了眼睛:「那是錢啊!錢啊!」
「糟糕糟糕!」陶可撲到電話機跟前:「那王八蛋心思叵測,的確有可能做這種事!」
葉臻的手機竟然關了,辦公室也沒人,家裡的電話不知是線被拔了還是怎麼的,一直打不通。
「我去一趟!」陶可急急忙忙衝出門:「安小佳你等我消息!」
葉臻的家就在學校附近,老教工宿舍的頂樓。
他的父母原先就是這所大學的教師,但九十年代初便投靠了資本主義,連同葉臻那同樣天才的哥哥一起,為美利堅人民貢獻智慧和力量去了。目前每年回國一次,儼然以愛國華僑自居。
葉臻不肯出去,用他自己的話講便是:「國內法制不健全,尚有空子可鑽」,讓人不禁懷疑此人正從事著軍火買賣。
陶可把門敲得震天響,聽的裡面毫無動靜,又怕鄰居管閒事,只好自己開門。葉臻家的鑰匙他其實早就有。那個人忘性很強,常常不記得帶東西,幾乎從他們認識的那天起,陶可就承擔了跑腿的活。
屋裡亂的讓人無法下腳:鞋子襪子橫七豎八,滿地都是書刊報紙,沙發上扔滿了髒衣服,菸灰缸則像有一個月沒倒了。
陶可喃喃道:「在家,肯定在家。」
他輕手輕腳推開房間門,葉臻果然合衣在床上窩著,手邊是他的筆記本電腦。
陶可猶豫半晌,終於還是退了出去,帶上門,回客廳坐著。
太陽已經偏西,陶可焦躁的心情漸漸平復,但要走又不甘心。他踱上陽台深呼吸幾次,一回頭,皺了皺眉,開始習慣性的收拾屋子。在打掃方面,他的確是強迫症患者。所以葉臻雖然單身獨居但從不請鐘點工,如果覺得家裡太亂,只要騙陶可回來幫他拿本書就行。
天色擦黑,葉臻一睜眼,看到的是陶可熱火朝天的勞動景象。
他揉揉眼睛,閉上,再睜開,再揉揉,終於說:「兒子…」
陶可拖把落地,拾起來,不動聲色地回頭:「爸爸。」
葉臻聲音更加嘶啞,他吃力地問:「兒子你怎麼來了?」
陶可說:「打掃衛生,順便問問爸爸我那五千塊錢生意的事。」
葉臻說:「到床上來,爸爸告訴你。」
陶可揮起拖把向葉臻頭上砍去。
葉臻笑罵:「水!水!小心我的床單!」
陶可逼問:「我那書呢?」
葉臻說:「垃圾讀物,腐化青少年,所以被我銷毀了。」
陶可一口氣差點沒上來:「什麼!什麼!什~麼~?!」
葉臻笑:「格式化了。」
陶可哀鳴一聲頹然坐在床尾,沉默數秒後猛然抬頭,面露殺機:「天生萬物以養人,人害萬物以逆天,殺殺殺殺殺殺殺!!」
葉臻邊笑邊往後退:「你背七殺碑文做什麼?」
陶可咬牙,雙目通紅:「殺盡不平方太平!」
葉臻退到床頭:「喂喂喂!」
陶可猛撲而上,葉臻眼疾手快掀起被子把他裹住,借著身高優勢抱緊了壓在身下。
「臭小子!」葉臻說:「為了幾千塊錢連爸爸都不要了!」
陶可蒙在被子裡聲音嗡嗡的:「不要了!」
「學位也不要了?」
「殺了你,另投明主!」
「好好好,你就重整河山待後爹吧!」葉臻乾脆把全身重量都放在陶可身上,調整被子,緊緊鎖著他的四肢,只讓露出一個腦袋。
「幹嗎?」葉臻觀察他的表情:「對導師有什麼意見?」
陶可啐一聲:「真是運交華蓋,才遇見你!」
葉臻沙沙地笑:「過獎。」
陶可惱羞,扭動不止。
葉臻慌忙壓緊他:「別動!別動!動了我要起反應的。」
陶可立刻僵直。
葉臻撲哧一笑:「其實你不動我也是起反應的。」
陶可面紅耳赤,大怒。
葉臻垂下頭,靠在陶可的頸邊,陶可說:「你好重,我悶!我悶!」
葉臻卻不肯撤身,「陶可…」過了好半天,他才輕聲說:「不要叫我離開…七年來我頭一次能這麼接近你,你就稍微再忍受一會兒好麼…只是一會兒…」
陶可不說話了,他看著天花板,漸漸閉上了眼睛。
「陶可…」
「嗯?」
「你恐慌麼?」
陶可點點頭:「恐慌。」
「為什麼?」
「一個危險而充滿誘惑的世界向我敞開了大門,我卻不知道裡面有些什麼,所以很害怕,很惶恐。偏偏門口還有個在招手的惡魔,用鼓動的語氣說『來啊~!來吧~!』。」
葉臻在他耳邊笑,陶可扭過頭去。
兩人一動不動,在夜幕初降的昏暗中靜靜躺了很久。
「陶可…」
「嗯?」
「我們可不可以這樣?」
「嗯?」
葉臻說:「可不可以先一起住一段時間?呃,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證明相處並不是靠性愛來維繫,或是僅僅靠性愛來維繫,幸福也並非依賴於情慾。」
陶可剛想說話,葉臻掩住他的嘴:「你聽我說完。」
「你平時看那麼多書,掰那麼多理論,可是沒有一個字能夠融入你的靈魂。你看起來開化,可以homo長homo短的掛在嘴邊,敢於和安小佳理直氣壯地討論…其實卻是一個多麼不堅定,多麼軟弱的人。」
「你優柔寡斷,沒有主見,不肯面對自己精神上沉重的負擔。如果再這樣下去,你會被人----包括父母、馬胖子或者安小佳----逼著去結婚,甚至會僅僅因為害怕時光寂寞而與異性結婚。」
葉臻看著陶可,眼睛那麼亮:「但那是錯誤的。一個理性的、純粹的、有責任感的人都不會那麼做,都不會欺騙自己與家人,更不會欺騙和漠視另一個享有同等生命權利的個體----你的妻子。」
「但你會,」葉臻貼著陶可的額頭輕輕說:「因為你比別人都要善良與柔軟,所以動搖,而這份動搖也許最終會造成你和某位無辜女性一生的悲劇。」
「我非常害怕看到那一天。」葉臻說:「某一天你帶著一位女性走到我面前,說『老師,這是我太太』你滿臉燦爛笑容,眼睛深處卻憂傷而黯淡…」
「陶可,」葉臻終於把他放開:「不要讓我看到那一天好麼?」
陶可楞楞不說話。
「與我站在同一邊好麼?」葉臻繼續問,他聲音沙啞,頭髮蓬亂,衣裳早已皺巴巴,臉色略微蒼白。只有眼神,卻是那麼溫柔的。
第5章
陶可喃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