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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5:25:48 作者: 初壹
段非無動於衷,此刻的天色已經微暗,病房裡也沒有開燈,許沐看著段非的臉有些發怔,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段非。
病床邊放著剛剛護士拿進來的吊袋和一隻新的保溫瓶,段非偏頭瞄了一眼,突然抄起保溫瓶甩手砸了下去。
「段非!」
許沐忍不住叫了一聲,卻在眼下的氣氛里顯得格外沒有力度可言。
馮禹的頭立時被砸破,血順著眼睛往耳邊流下去,混著飛濺出來的熱水,表情異常猙獰。
「咚」地一聲,馮歡從輪椅上摔下去,掙扎著想要爬過來。
馮禹起身想要去扶他,卻冷不丁被段非抓起頭髮,一聲悶響,段非抬起膝蓋猛地撞上對方鼻子,手勁兒一松,又將人踢到病床一角。後背磕在冰涼的鐵架上,發出一聲不小的聲響。而馮禹一臉的血,剛兒那一下定是相當的疼,血水和著控制不住的眼淚流下來,整張臉異常狼藉。
停下手,段非面無表情地吐出一個字:「滾。」
馮禹抬起頭,臉上滿是不可置信。
可也幾乎就下一秒,許沐清楚地感覺到馮禹眼裡閃過的一瞬間恐懼:「……你說什麼?」
段非難得好脾氣地解釋,盯著馮禹的臉表情極其認真:「我說,你今兒帶不走馮歡。」
說完習慣性地挑起眉,又補充了一句:「以後也帶不走,更見不著。」
馮禹立刻就要站起來,無奈一條腿傷得過於嚴重,只能倚靠在牆壁上,動彈不得。
「藏一個人其實挺麻煩的,」段非看著馮禹,一笑:「不過我不怕麻煩。----有能力的話,你倒可以找找試試。」
說完,段非回頭瞄了一眼,顧十一上前將馮歡扶回輪椅,轉身退出了病房。
馮禹突然跪下來,卻是朝著許沐。
「他不滾,那咱們滾吧。」
段非毫不猶豫地擋住許沐的視線,盯著許沐的眼睛開口。
「……」許沐一時發怔,杵在門口沒有動。
顧驍這會兒回過神,像是有什麼話想說,抬起頭,低聲叫了句:「段----」
可也只才說出一個字,段非就猛地一巴掌抽過去,沒說話,扯著許沐轉身離開。
75.顧、顧老師!?
「老闆早上好!」
許沐穿戴整齊下了樓,一個清亮的聲音隨之響起。
「錢萌。」許沐點點頭,笑了笑走開。
已經在店裡住了將近一個月了,許沐只回公寓拿過一次東西,其他的時間就一直都窩在這裡。
錢萌這姑娘,二十歲出頭的模樣,似乎是附近某所大學的學生,精神頭可足著呢,一般只要到了她的工作日,許沐下樓第一眼看見的總會是她。
而可能是許沐偶爾微蹙的眉頭泄露了心事,小姑娘還算是有幾分眼力見兒,除了好些天前捏著某兩隻在警察局門口高調接吻的報紙對許沐露出各種浮想聯翩的傻笑之外,倒從來沒打聽過和顧賤人有關的任何話題。
----至於顧賤人,自從段非的事情之後,也就一直沒再出現過。
許沐走出餐廳,一身銀灰色的西裝剪裁合體,身形高挑,陽光底下幾分成熟幾分優雅,還真有點兒西餐廳老闆的紳士氣息。
只不過這氣息明顯隨著其接下來的舉動稍微有些變了味兒。
摸摸口袋,許沐低垂著眼,沒有半分猶豫地點著一根煙送進嘴裡。
看吧,抽菸,這和許沐的氣質明顯不搭,往死里不搭。
靠上背後的玻璃門板,許沐想起剛念初中那會兒。
當時一天到晚和顧小流氓閒得發慌,離經叛道的事兒也不是沒偷著幹過,抽菸這麼具代表性的案例就更別提了。
只可惜,大概是小伙兒跟叛逆倆字真心沒什麼緣份可談----廢話,丫要啥有啥需要用叛逆來解決問題麼?
所以,事實上是,許沐第一次偷著抽菸就被許狐狸給抓個正著。
至於當時的具體情形,是這樣的----
顧驍不知道跟哪兒弄來了一整盒香菸,還沒拆封的,喜滋滋地找許沐顯擺,然後倆人就擠著腦袋蹲在房間一旮旯,等顧驍磨磨蹭蹭地把煙點著,許沐新鮮得眼珠子直閃光,還以為鑑證自個兒是個頂天立地男子漢的神奇時刻馬上要到來了,迫不及待地從顧驍嘴裡捏過來,湊上去就猛地吸了一大口。
然後,然後就沒然後了……
許濂成推門進來時看見的就是許沐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坐顧驍身上往死里掐對方,臉啊脖子啊無一倖免,而顧驍明顯讓許沐的一臉慫相給嚇著了,愣了好幾秒,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咧著嘴笑得跟人來瘋似的,臉都被許沐揪變形了也不在乎。
然後倆人掐累了都消停了,一抬頭看見背著手杵在身後的許濂成,心裡同時「咯噔」一下,不約而同把目光投向被甩到一邊的香菸盒子。
許濂成就陰著臉,一聲不吭,盯著煙盒上的字不知道在想什麼。
許沐看了半天也不明白許濂成到底是什麼意思,就有些心虛地低下頭,等著對方給自個兒治罪來著。
結果第二天,許沐一回家就見許濂成坐在客廳里一臉嚴肅地沖自個兒招招手,完了指著面前茶几上鋥亮的一盒Cohiba:「昨兒那破玩意兒你倆跟哪個要飯的手裡搶的?趕緊扔了。」
說著往前一推:「拿著,下次抽這個。」
「……」
許沐盯著眼前一整排金燦燦的雪茄,無從開口。
於是很久之後,許沐也終於醒悟過來那天許濂成看著地上的煙盒時眼裡究竟是什麼含義,倆字兒----嫌棄。
捏著香菸的指尖輕顫一下,許沐發出微不可聞的一聲輕笑,如今想起來,那盒雪茄他倒是動都沒動過,而且從那之後他也沒再抽過煙。
至於顧驍,倒是圖新鮮偶爾嘗過幾次,可在察覺許沐不喜歡煙糙味兒每次都要避開他一段距離之後,也就沒再碰過了。
咳了一聲,許沐低頭彈掉指間的菸灰。
眼下,他也不知道自個兒是從哪天開始竟然養成了這個習慣,早晨起來第一件事,是趁著街道上來往的行人還不算多,倚在玻璃門邊安靜地吸完一根煙,吸完了,好像才有力氣想新的一天該要做什麼。
矯情得有點兒莫名其妙。
抬起被嗆得有些微紅的眼眶,許沐下意識眯起眼,盯著路旁幾名清潔工的背影一陣若有所思。
許濂成早就被放了出來,各大報紙也都已經澄清了許濂成和女演員自殺的事毫無關聯。許沐自然不知道這裡面到底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內幕,他也從來不關心這些,他只是仍舊不知道自己該以怎樣的心態面對許濂成。
他知道自己錯了,就如聞家姍對自己曾經說過的,他不過是打著執著的幌子去心安理得地傷害那個最在乎自己的人。他以為喜歡一個人就可以勝過其他一切,喜歡一個人就該得到一切諒解,結果到了最後,除了給每個人平添一份紛擾,他不知道自己執著的意義究竟何在。
所以他這會兒,他是真的知道自己錯了。
然而後知後覺,他不敢去見許濂成,不是怕對方不原諒,而是因為他自己找不到理由來原諒自己。
換句話說----如今,是他自個兒放不過自個兒。
扔了剩下的一小截菸頭兒,許沐轉身回屋。
忙裡忙外幾個鐘頭,等見過了餐廳新聘請的調酒師,許沐直了直身子,看一眼時間,已經中午了。
不出所料,沒幾分鐘過後,桌子上的手機響起來。
聞家銘。
「一起吃飯。」
看,依舊是不肯多說一個字。
早就習慣對方的講話方式,許沐起身,出了經理辦公室。
有事兒沒事兒的,聞大老闆總要照顧一下餐廳的生意,然後叫過許沐,不疼不癢的幾句……閒扯。
恩,至少在許沐看來,倆人的談話內容也只能用閒扯來形容。
正如此時此刻。
「公司的助理位置最近空缺。」
一聲不響地用過餐,聞家銘頭都沒抬,抿了口咖啡,淡定地說道。
「……恩。」許沐坐在對面,不輕不重地應著。
本以為對方會沿著公司的方向繼續說下去,結果聞家銘話鋒一轉:「生意還好?」
嘴角微抽,許沐忍不住斜眼:「……你不是天天都來?」
聞大老闆默不作聲,卻隔了半晌說道:「調酒師該換了。」
許沐一愣:「……恩,已經找了新的,明兒開始上班。」
「好。」
簡單的一個字落下,聞家銘起身,離開之前認真地看了許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