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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5:08:23 作者: 妖舟
    馬拉加自古是亞歐非交流密集之地,腓尼基人,印度人,希臘人,非洲人,猶太人,西班牙人,吉普賽人……各種民族都在這塊土地上占過一席之地。正因為如此,馬拉加一直是座開放的城市。這裡的居民帶著各種膚色操著各種語言穿著各種服飾遊走在熙熙攘攘的早市里,成了一種別樣的和諧。

    如此一來,推著一輛粉色女式車的大盜和殺手先生,倒是不那麼起眼了。

    腳踏車自然依舊是不上鎖隨便扔。

    李笑白從口袋裡摸出拉瑪奶奶塞的購物字條,默念一遍:

    蝦子,小魚,牡蠣,麵包粉,不帶殼的杏仁,大罐蜂蜜,綿羊鈴鐺……

    「那麼,」面無表情的收起購物清單,無意識做著主婦工作的殺手先生淡定的走向海貨店,「先買魚吧。」

    羅德笑得見牙不見眼,勾著李笑白的肩膀一路把他拖到了碼頭旁邊,搖著手指說Honey咱吃魚從來不花錢……然後轉身朝著停泊得最近的漁船大聲吆喝:「Ho~la~!大叔,你們今天缺人手嗎?我這兒有倆活蹦亂跳的壯丁您要不?!」

    於是……

    十分鐘後。

    兩人便蹲在海鮮山里跟著漁民大叔們流水作業了……

    漁民A:「哎呀,今天來的小伙子刀法真好啊!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可以手不沾魚在空中就完成剁魚頭破魚肚全套工作吶!」

    漁民B:「是啊是啊,另一個也很厲害啊,我至今也沒看到他是啥時候把內臟處理掉的,這手法也太快了!」

    漁民C:「其實我覺得那個人每次都能把清理完的魚扔在對方臉上而且從不落空比較厲害……」

    漁民D:「我倒是覺得用臉接了幾百條魚還不生氣的傢伙比較牛……」

    船長,深沉的吐著煙圈:「男人不生氣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理虧。我告訴你們這些老光棍兒吧,夫妻吵架都是這樣的~」

    漁民眾:「原來是小兩口鬧矛盾麼?」「在嘔氣嗎?」「在嘔氣啊……」

    議論聲中,扎著漁夫圍裙的李笑白,揚手又是一條殺氣四溢的飛魚!

    凌厲精準的啪!

    「歐!」捂著鼻子蹲下的羅德,捧著魚小聲辯解,「Ho…Honey……你聽我說,勞動是最光榮的耶……啊----!」

    漁船起航出海的時候,臨時工們的工作結束。

    漁民大叔分給羅德和李笑白一人一桶新鮮魚蝦海貨。

    殺手先生抱著桶子有點愣怔。

    這,還是他第一次,不是用殺人換回來的報酬。

    邊上的羅德懶洋洋的趴在他肩膀上,揪起兩人的上衣嗅嗅,嘖嘖感嘆:「Honey,這下咱倆一個味兒了~」然後拽著李笑白直奔小鎮街上古香古色的店鋪。

    一個味道嗎?

    李笑白有點想笑。

    一個味道啊……真是這樣就好了……

    …………

    馬拉加的店鋪多數還是老式的售貨櫃檯,每家雜貨店都帶著家庭的溫馨,裝飾得別具特色,櫥窗總是打扮得引人入勝別出心裁,各式商品堆滿小小的屋子,打包的袋子是隨手拿來的褐色牛皮紙,蓋上店裡的印章,被售貨員的巧手熟練地折成漂亮的紙袋,然後裝上顧客滿滿匝匝的戰利品……

    李笑白站在一家雜貨店的黑貓門牌下,兩手插著口袋靠在店外斑駁的老牆上,守著腳下的兩桶海鮮,等著羅德在店裡跟胖胖的店主研究哪種蜂蜜做派更好味。

    還沒到中午,街上的人沒多少,偶爾經過的都踏著自己的步調。

    街角有老唱片一樣的音樂斷斷續續的飄來,一隻很老很老的狗趴在對面的店鋪門口,下巴擱在爪子上閉著眼睛打瞌睡。

    在這樣安詳的氣氛里,李笑白也忍不住打了個呵欠,仰頭看著黑鐵澆鑄的風格傳統的黑貓門牌,那貓表情慵懶,四隻爪子都細細的,圍成一個漂亮的拱形,四周裝飾著葡萄藤蔓,貓尾巴捲起來,脖子上繫著蝴蝶結,身下掛著一個鈴鐺,隨風微微晃蕩……

    李笑白又打了個呵欠,百無聊賴的伸手扒拉著鈴鐺下的繩子,叮噹叮噹的響聲便在這條充滿南歐風格的街道上應景的響了起來……

    一隻氣球慢騰騰的從眼前飄過去,勾在了高處的樹枝上,搖搖晃晃。

    那個樣子跟羅德搖頭擺尾的時候有點像,李笑白想,然後單手撐了一下窗台輕巧的躍起,準確的拽下氣球,單腳點在黑貓門牌上緩衝了一下,微一躬身跳下,下墜的風鼓起寬大的T恤,飄飄然的穩穩落地。

    「啊!」「哇!」小孩子讚嘆的叫聲……

    「媽媽!那個哥哥好像貓喔!」嘰嘰喳喳的喧鬧聲……

    「沒禮貌,快跟人家道謝。」溫軟的母親的聲音。

    李笑白有點迷惑的拉著氣球站在原地。

    「謝謝你,貓哥哥!」小男孩跑過來,閃亮的大眼睛緊緊盯著他。

    小女孩有點羞澀的拽著媽媽的裙子躲在大人身後,輕聲擠出嫩嫩的半句話,「……貓哥哥,氣球……」嗯,雖然比起道謝更關注氣球,但對李笑白貓哥哥的定位倒是很認同。

    媽媽連忙糾正:「不是貓,是大哥哥!啊,小伙子,謝謝你幫忙把氣球拿下來啊……」

    李笑白閃過她伸來接氣球的手,簡潔申明:「這是我的。」

    「呃!?」

    母親伸出的手僵在半路……

    冷風吹過……

    路人們指指點點著……

    「哎?」母親臉上的表情很是調整不過來,「你剛剛說什麼?我好像聽錯了……」

    「我說……」殺手先生有點不耐煩的開口,一隻手從後面伸上來一把捂住某人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嘴!羅德麻利的奪過氣球塞回給五官僵硬的媽媽小孩,滿臉賠笑……

    「啊哈哈哈~這小子就愛開玩笑,夫人您的氣球,拿好。喔,小弟弟,下次不要弄丟了喔!小妹妹也是,系在手腕上吧!來來我幫你……那再見咯,再見!路上小心噢!」

    直到那母子三人走遠,羅德才長出一口氣,鬆開手。

    李笑白撥開他的手,並不看他,只輕聲嘟囔了一句,「那是我的。」

    羅德脫力扶牆,「Honey,這又不是動物世界,誰搶到就是誰的……難道你被我薰陶了這麼久也沒培養出一點助人為樂的偉大精神嗎?」

    李笑白沒搭理他,兀自抱起買的東西走到前面去。

    兩人一前一後漫步良久,殺手先生停下腳步,回頭看看羅德,輕聲說:「羅德,我跟這裡太不一樣了,對不對?」

    羅德沒回答,他覺得李笑白那個有點無奈的笑容很難過。

    …………

    在碼頭,沒鎖的粉紅色女式腳踏車變成了一輛沒鎖的粗獷墨綠色破吉普。

    回村後第二天,破吉普變成了豪華的凱迪拉克。

    然後第三天的煎餅攤旁,凱迪拉克又變成了一隻駱駝。

    人們依舊淡定的換著座駕。

    重要的是去哪裡,不是坐什麼去。

    接下來的一個月,在交通工具完全隨機的變化中,羅德領著殺手先生逛遍了半個西班牙。

    王宮,角斗場,海盜巢穴,博物館,古老的莊園,神秘的酒窖……這個粗獷而優雅的國家,就像羅德家的後院。

    但他最愛去的,還是美術館。

    「看這幅,《阿威農的姑娘》,畢卡索1907年的作品,算是相當早期的了。啊,這幅是贗品,真的在我奶奶家。哦,看那幅,《骸骨的藏室》,畢卡索1944年畫的,酷吧?不過這幅也是贗品,真品在迪亞娜巴黎的公寓裡。」

    「羅德,你把全西班牙的美術館都偷光了嗎?」

    「噓,小聲點Honey,我只斷了監視攝像頭,可沒斷館內監聽。而且我不是偷光全西班牙,我是偷光全世界好嗎?」

    「……你只偷畢卡索的作品?」

    「嗯。」

    「按年齡來看……他是你祖父?」

    「嘿!我可不姓畢卡索啊!」

    「那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執著於畢卡索的作品?為什麼你的姐姐和他的孫女同名同姓?

    「這個,有很多理由,很多,很多很多……而且人總得找點事來干,有事做的人生才是有盼頭的,最好這件事還是很難辦到的,比如,收集畢卡索的作品。你知道畢卡索有多少作品麼?據說不少於三萬件,而且大部分都在各國王宮政府或者私人收藏家手裡。想集齊,可能我一生都不夠用。你不覺得這樣一來我一輩子都會過得很充實麼?」

    「……」

    「嗚嗚,Honey你在心裡嘲笑我麼……?」

    「沒有。」李笑白扭過頭……他想,我大概,是有點羨慕你吧……

    雖然羅德說他不姓畢卡索,不過既然他的姐姐迪亞娜是有名有姓的畢卡索孫女,那麼羅德大概也是與那個家族有些牽絆的。畢卡索一生風流,女人無數,私生子也不少,死後留下的財產更是富可敵國。從羅德對畢卡索作品的這份執著來看,恐怕關係還不一般。

    李笑白決定下次離開村子的時候,去查查那個家族的事。

    通常來說他不是刨根問底的人,但這次,他不太想把羅德賭上一生的執著歸因在一個叫迪亞娜的女人身上。

    那樣的理由,會讓他覺得有點失望。

    至於為什麼會覺得失望,他懶得想。

    羅德決定帶他去看《格爾尼卡》真品的時候,顯得比以前都興奮。

    「那是畢卡索的傑作。」他感嘆,「他不是個好人----你知道,但那幅畫,絕對是傑作!只是站在那幅畫前面,我就感到窒息。大概他在畫的時候真的是飽含憤怒的吧……說實話,我覺得格爾尼卡比他那些昂貴的畫要棒得多。」

    「你喜歡那幅畫?」

    「我最愛那幅畫。而且,它是在我出生那天被送回西班牙的,讓我有種被祝福著出生的感覺……」

    「羅德,你知道那畫是描寫被轟炸的慘狀的吧?」

    「反戰!那是反戰!我說是祝福就是祝福!」

    「隨便你……我們去哪裡看?地下室?」

    「不不,這幅畫我沒偷回來。」

    「哦?」李笑白挑眉,這倒是罕見。

    羅德笑笑,「我覺得他創作那幅畫的本意應該是想讓更多的人看見。所以不應該私藏起來。」

    李笑白看看他,「難得你說這么正義的台詞。」

    「喂,我也有我的堅持啊。」

    「那麼我們要去索菲亞皇后博物館麼?」

    「也不在那裡。」羅德閉著眼睛搖搖手指,「Honey,你記住,世界上的真品都在私人手裡,博物館和美術館裡掛的,從來都是贗品。這幅畫1981年被送回來之後立刻複製了三份,分別收藏在索菲亞皇后博物館和兩位民間收藏家手裡,而真跡則藏在西班牙王宮藏寶室。」

    「那我們要去馬德里?」

    「又錯。」羅德得意洋洋,「剛才說了,我最愛這幅畫。不僅僅因為它是畢卡索最好的作品,還因為它也是我們最棒的傑作!」

    「真不要臉啊……」李笑白喃喃,心裡淡淡翻騰了一遍「我們」這個單詞。

    被嘲諷的傢伙則毫不在意的繼續炫耀著自己的功績:「吶,我說了那幅畫應該給大家看嘛,怎麼可以讓它窩在王宮逼仄的地下室?所以我們就把它偷了出來!你知道那幅畫有多大嗎?橫向將近8米,縱向也有3米多!偷畫的大忌是摺疊,所以通常來說,大小超過1米的畫都是很難成功搞定的,啊……我們那次真是傑作啊……」

    「嗯,我們要走了麼?」

    「Honey……」被對方的冷淡反應打擊到的羅德,嘟囔著穿上鞋,「一般人這種時候起碼會好奇的問一句『你們是怎麼辦到的』吧?」

    「哦,你們是怎麼辦到的。」冷淡無起伏音。

    「Honey……嗚嗚……」

    …………

    原來這幅畢卡索的一生傑作,就被放在馬拉加小鎮上。

    畢卡索童年時住過的二樓小公寓,如今被開發為這位偉人的博物館。

    《格爾尼卡》被拉開掛在走廊的一面牆上,旁邊掛的小牌子用西班牙文和英語寫著簡介,並標明是仿製品。

    真諷刺啊,李笑白想,然後朝著畫歪歪頭,「就是這幅?」

    「嗯……嗯?」羅德頓了頓,身體前傾,趴在玻璃鏡面上死死的看了良久,「奇怪……」

    「怎麼了?」

    「我在角落裡畫的小兔子不見了……」某人不死心的掏出特製玻璃舉到眼前反覆檢查著畫的左下角。

    「你在世界名畫上畫兔子?」

    李笑白忽然想到上次那幅世界第一貴的《拿菸斗的男孩》的遭遇……是啊是啊,這個人好像有在名畫背後寫名字的惡習!那麼在畢卡索的畫角用特殊墨水畫只兔子也就不算奇怪了……

    羅德卻已經沒空回答他的問題,揪著那幅畫的角落研究了半天,最後臉色難看的總結:「被掉包了,這幅也是贗品,靠!」

    原來,這才叫諷刺啊……李笑白遠目……

    當天晚上,大盜先生又不死心的潛進博物館把畫從玻璃里拽出來近距離研究了一遍,終於無可奈何的接受了「神偷先生偷回來的畫被偷了」的慘痛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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