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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5:08:23 作者: 妖舟
雨下大了……
李笑白沒覺得冷,他習慣寒冷了。
反正,從裡到外,一直冰冷。
小巷的外面是京都比較繁華的大街。
勤勞忙碌的普通人們來往穿梭……那是另一個世界。
是每個人都為了更像人一般活著,在文明的準則下努力奮鬥,每一天都值得驕傲的世界。
那是人的世界。
獸的話,大概只能從陰暗的角落遠遠的看著吧?帶著一點羨慕和很多的不解,遠遠看著。
就像這隻剛才鑽到自己身下躲雨的貓一樣,除非被人收養,否則只能遊走在獸的世界。
其實即使是被人收養,也總有被拋棄的一天吧……比如,當這隻獸無論如何也獸性難馴的時候。
李笑白低頭苦笑。
所以說,結論就是……要麼回到原來的世界,要麼就做這個世界的異類,永遠孤獨的生存下去麼?
想想就覺得很慘啊……
沒有其他出路了麼?比如改變,什麼的……
大概,沒可能吧?連羅德那樣的傢伙都放棄他了,別說是普通人了。
嘩啦……
巷口雨傘傾倒的聲音引起了李笑白的注意,微抬頭,看到穿著不起眼風衣的男人,表情很呆滯的站在面前。頭髮和肩膀都被淋濕了,眼睛上一片水霧,樣子有點可笑。從身形和手腳來看都是沒什麼戰鬥力的普通人,從打扮來看也是個平凡的上班族……
唔……普通人啊……
「咪~」
身下的貓從手臂旁擠出來,殷切討好的望著呆滯的男人,期盼著能被撿走收養,遠離這個陰暗的世界冰冷的雨絲和磨人的飢餓……
哪怕是獸,也還是期待著人的世界的……
「喂,大叔……要不要撿我回去養?」
……
……
果然,「親眼所見」與「心裡明白」的衝擊感完全不同。
這大概,是自己第一次親眼看見他殺人。
流暢自然到堪稱優美的動作,沒有任何感情起伏的眸子,一派理所當然的表情……
那個他至今都沒問過真名的少年,大概在割開無辜女人頸動脈的時候根本沒覺得自己在做一件殘忍至極的事。
刀拔出來的時候,那女人的血瘋狂的飆出來瞬間染紅了整面牆……殺人者居然體貼的拉著自己往後跳了一小步,避開鮮血,兩人身上毫無行兇的痕跡,乾乾淨淨……「乾淨」得讓羅德胃裡一陣翻騰……
此時自己看著他的眼神大概是帶著明顯的憤怒和厭惡的吧?
對方仿佛被自己的眼神刺到一般愣了一下,然後低下頭,默默的甩掉刀上的血。
擦乾淨就什麼事也沒有了麼?那刀刃上剛剛消失了一條人命!
對方的表現就像是發現自己做錯了事然後小聲辯解的孩子,可是這個孩子犯的天真的錯,是奪取了一個人的性命!
羅德蹲下來,強迫自己凝視著地上的屍體。
這個女人,也許是什麼人的女兒,努力工作希望帶著升職的消息去讓父母高興,也許是什麼人的母親,可能在被殺死的前一秒還想著冰箱裡有什麼菜可以晚上做來給家人吃,也許是什麼人的最愛,也許是什麼人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依靠……現在,她就這麼死了,在完全不需要死的時候。
行兇的人對她沒有一點負罪感,喃喃辯解只是因為怕同伴生氣。
簡直是……天真得殘忍!
沒有準則也沒有禁忌,在他的世界裡,活下去是第一要務,簡直是獸一樣的生物。
這一瞬間,羅德才第一次意識到,對方絕非善類。
雖然自己絕對算不上什麼好東西,但看到這個少年,才能明白,什麼叫純粹的黑暗。
完全不同的世界啊……
掩藏了爪牙的獸和無視社會規則的人一起在暫時的和平下生存。
然而畢竟從根本上就不同。
所以總有一天,矛盾終究會爆發。
撕掉假象,露出現實。
刺得人生疼……
啊啊……從根本上就不同嗎?
羅德閉目,「你走吧。」
那個在佛羅倫斯碧藍的天空下獨自走著的少年,我曾經是真的以為能夠與你成為同伴吶……
雨,要下大了吧?
羅德將兩人的假身份扔進焚化爐,默默的站了一會兒,看著資料上的照片在火苗中焚燒殆盡……
接下來,要去下町的老朋友那裡弄個新的身份,然後調查地下拍賣會的事,買主的身份也要確認,盜畫的工具得準備起來,臨時藏身房子也要租……是呢,自己要做的事還很多,怎麼可以站在這裡完全不想動呢?
從前的搭檔教過自己,永遠不要留戀。
因為留戀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划算的事,沒有回報,只有一個人的痛苦。
那個孩子大概也聽過同樣的教導吧?他走的時候,不是毫不留戀,一次也沒回頭看麼?
翡翠眼睛的大男孩苦笑一下,他微卷的黑髮被雨水打濕凌亂的散在臉龐,帶上一點野性的感覺……
大概外國人的體格和相貌在這個國家還是很引人注目的,周圍不時傳來放學的高中女生竊竊私語和小小的尖叫聲……
女孩子的尖叫啊……呵……那傢伙走在我身後的時候,這等好事可是從來輪不到自己呢……羅德彎腰,撿起離開的少年留下的背包。
李笑白只帶走了那把匕首。
就像他來時一樣。
其他的都是這個世界給他的東西,而從他的世界來的,就只有那把兇器和他自己。
也許,那個人一輩子都會這麼孤單下去了。
羅德直起身來的時候,忽然這麼想。
莫名的感覺湧上來,少許寂寞,很多憐憫……可能還有一點原諒。
說到底,他就是被教育成那樣的。
並不能全算是他的錯啊……
背包的拉鏈裂開,裡面露出零散的幾包小零食……羅德的視線仿佛被黏住一樣,動彈不得。
說到底,他還只是個孩子。
我就這樣放棄他麼?
雨,真的下大了。
那傢伙什麼都沒帶,沒傘,沒錢,沒身份,只有一把刀。
現在大概呆坐在什麼地方淋雨吧?
大概在他的概念里也沒有淋了雨會生病這一條。
讓人……不放心的傢伙。
等羅德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在跑著四處找起某個黑髮少年的身影來……
罷了,不同就不同吧。
這世界上有哪兩個人是不存在差異的呢?
說到底,人,也是從獸進化過來的吧?
扔下那傢伙不管的話,他才會真的永遠是獸,永遠孤單一個吧?
我鬆開手的話,他就只會用那隻手去握刀吧?
羅德這樣想著,重重的喘著氣,在一片雨幕後找到了淋得透濕坐在街角讓人放不下心的少年。
只是,少年的身旁有其他的人。
「喂,大叔,要不要撿我回去養?」
羅德站在遠處。
默默的看著那個男人扶起他,給他打起雨傘,兩人漸漸走遠……
啊啊,也是啊……
即使我鬆開手,也可以有其他人拉住他。
結果,其實,誰都可以麼?
也是呢……
仿佛一下鬆了力氣般,綠眼的大盜鬆勁坐在了地上,慢慢的喘著氣……
京都三月的雨,越下越大。
To be continued ……
第十章
所有故事的經驗都告訴我們,路上的東西不要亂撿。
……
「羅德,查出來了,你找的那幅《瑪雅和玩偶》月前被九井財閥買下,之後並未在任何畫廊或者拍賣行出現,肯定是做私人收藏了。」電腦高手七重朝拉下耳機回過身來。
「喔……」綠眼睛的大盜懶洋洋的趴在椅背上,垂下的手裡半罐啤酒傾斜著淋淋瀝瀝的滴在地板上……
「你那呆滯的反應算怎麼回事?」七重朝皺眉,然後轉向工作室的其他人員,「這小子怎麼啦?」
「被甩了,」監控師威月面無表情的吐槽,「被他家殺人不眨眼的小美人」。
「……」朝一臉驚愕,「居然有人會甩他?這麼多年來這混蛋從我們這兒搶了多少女人啊……每次釣馬子女人都圍只著他……他居然也有被甩的一天?」
「很簡單,」威月聳肩,「因為對方不是女的。」
七重朝一臉解氣的仰天大笑!「啊哈哈哈……羅德啊羅德,你也有今天?!」
然後抹著眼角的小淚花拍拍羅德的肩膀,「不過你的性取向改變得很合時宜。其實我大概調查了一下,那幅畫很可能被九井財閥的總裁九井貴仲送給他兒子做生日禮物了。上周五是他兒子生日,聽說每年他都會送一件價值連城的生日禮物,而且據我的線人說,當初生日宴上那份禮物的大小厚度也都很像那幅畫,時間也吻合。如果真的是這樣,你只要找他兒子下手就行了。」
七重朝壓低聲音湊近羅德的耳朵,「而且據我調查,他兒子是雙性戀喔~你還有機會,加油吧!」
然後不負責任的直起身聳聳肩,「不過嘛,人家未必看得上你就是了。聽說九井貴仲是跟一個歐洲模特生下這個獨生子的,這個混血兒自己就長得帥得一塌糊塗,好像還在做模特……估計擇偶標準非常之高,你嘛比下有餘比上不足,想走美人計這條路絕對的岌岌可危啊……」
羅德爛在椅背上的身子沒有任何起色,仿佛對他最為關切的盜畫大計充耳不聞一般,低聲嘟囔了兩句含糊不清的話,就突然起身,奪門而出!
「哎?喂!你去哪兒啊?!」完全被無視的七重朝朝著某人摔門而去的背影大叫!
作為回應的,只有走廊上遠遠傳來的一句「威月,給我追蹤他的方位!」
監控師威月一副「早知會變成這樣」的表情聳了聳肩,回身在鍵盤上一陣敲打,飛速侵入國家衛星定位系統,將目標縮小到了京都某個住宅區……
「吶,朝,你猜他家被大叔撿走的小美人現在在做什麼呢~」
「啊?我哪知道?吃干抹淨了吧?」
……
……
「敝舍就在這裡了,請進來吧。」
黑川龍一客氣的打開門,將高個子的黑衣少年恭敬的讓進家裡。
後者則毫不在意自己還在滴水的衣服,兩手插著口袋徑直走到屋子中央,環視了一圈,然後失禮的嘟囔,「好小……」
這本來是讓人惱火的評價,但李笑白的表情並沒有嘲笑的意思,事實上他純粹是在誠實陳述事實。
一室一廳的平民居住規格,在京都市中心這麼寸土寸金的地方算是還不錯的生活水平了,但對墨的大少爺來說,這大概是他有生以來住進的最小的房子……哪怕是跟羅德在義大利的時候,那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可謂相當有錢的大盜隨手租的準備室也是寬敞的兩層獨棟別墅……
而收到無禮評價的房子主人更是老好人慣了的類型,此時也只會點頭賠笑擦著沾了水的眼鏡片喃喃著:「哎呀……嗨嗨……不好意思,真是,真是失禮了……那個……你要不要把衣服脫了,先沖個澡?」
李笑白挑眉看他,眼角有些戲謔的意思。
房間裡的氣氛頓時有些曖昧起來……
龍一愣了一下,忽然反應過來!慌忙連連擺手!「我,我,我沒有別的意思!我是怕你淋了雨會感冒……現在不管怎麼說,才三月初,還很冷……我真的不是那個意思……」
殺手先生收回目光,低頭開始一顆一顆的解扣子,然後麻利的拽掉上衣丟在地上,露出線條柔韌性感的上半身……
「沒關係,你想做也可以,如果……辦得到的話。」
言罷帶著點嘲諷的笑意瞥了眼呆立在門口的龍一,懶洋洋的拽開皮帶,連褲子也流暢的脫了!少年精瘦漂亮的胴體晃得黑川龍一幾乎不敢直視……直到對方大咧咧的在陌生男人面前脫了個精光慢條斯理的鑽進了浴室,可憐的大叔才鬆了力,兩腿發軟的跌坐在原地,呆呆的盯著一地從內到外的濕衣服,兩眼發直……
這傢伙……到底是在怎樣的教育下才會這麼習慣在別人面前脫衣服啊?!
……
……
大概溫暖總是有著安撫的能量,沖了一會兒淋浴身體開始變暖的李笑白,心情變得平靜多了。
於是,也開始餓了……
後退一步坐下來,李笑白靠在浴缸沿上,開始有點想念前任飼主……
若是羅德的話,總是趁他洗澡的時候打電話叫披薩外賣呢,因為他知道自己在洗完澡後總是格外想吃東西。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那傢伙就已經是一副很了解自己的樣子了呢?殺手這麼容易被看透好像不是什麼好事……
唔,算了,反正自己也很了解他。羅德的話,洗了澡出來總是喜歡來一罐冰鎮啤酒……可是,這種相互了解還是出於最初的安全觀察的需要麼?從我決定不殺他開始,他這些習慣我就沒必要記住了吧?為什麼我不僅記著,而且還會照做呢?(經常去給羅德買啤酒的人)
殺手先生皺眉,無法從殺手訓練中學到的任何一條理論里得出合理解釋,不禁一邊質疑起自己受到的教育一邊對二人這種無解釋的牽絆困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