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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5:07:20 作者: 不問三九
原野清了清嗓子,說:「沒事兒,問問你最近怎麼樣。」
他們倆已經太久沒打過電話了,像現在這樣隔著電話說點簡單的對話,有種熟悉的親密感。但又因為中間隔的這一年多,那種熟悉和親密因而也帶上了一些恍惚。燈是暖的,方紹一心裡是軟的。他的聲音從話筒里傳過去是讓人心動的低沉平緩:「我還好。」
他扯了個枕頭倚在身後靠著床頭,聽見原野在電話里問他:「你們那邊現在挺冷吧?肩膀還行?」
「嗯,沒事兒。」方紹一說。
原野打這個電話還真就沒別的事,就是看吉小濤發的照片看得心裡堵,揪著鬧心那就乾脆打個電話問問。問完這個倆人就沒什麼話說,太久沒打過電話了,都忘了打電話能說點什麼,或者其實只是不知道他們現在的身份應該聊點什麼。
短暫的相互沉默之後是方紹一先開了口,問他:「在幹什麼?」
溫和的語調,甚至說得上溫柔了。原野在電話那頭下意識用手指颳了刮手機,說:「我寫點東西。」
方紹一又問他:「寫的什麼?」
原野說:「還是以前那個,我一直沒怎麼寫,最近心裡挺靜的,我撿起來寫寫。」
方紹一「嗯」了聲,之後兩個人都沒說話,很長一段時間電話里都只有彼此的呼吸,後來還有原野敲鍵盤的聲音。竟然也沒有人說要掛斷,方紹一一直用手舉著電話,原野那邊是歪頭用肩膀夾著,不知道放著要幹什麼,好像就是都忘了要提掛斷的事,也好像就只是單純地聽聽對方呼吸的聲音。
過了挺久,原野放輕了聲音問:「睡了?」
方紹一應他:「沒有。」
原野一下子笑了,說:「我還以為你睡著了,幾點了你不睡,明天你不拍戲了?」
方紹一閉著眼睛,喉結輕微滾動一下,也笑了,說了句:「沒捨得睡。」
原野敲鍵盤的聲音驟然停了,聽筒里又是一片沉悶的安靜。後來原野清了清嗓子,叫了聲:「哥。」
「嗯?」
一聲打火機的輕響,原野點了顆煙,吐出了第一口煙。他一隻手伸過去拿著手機,蹲在椅子上,突然說:「……對不起啊。」
方紹一原本閉著的眼睛睜開了,他問:「為什麼道歉?」
可能是今晚的氣氛太好了,方紹一太溫柔了,原野突然就很想這麼說一句。很莫名的衝動,想說也就說了,沒攔著那點衝動。原野又抽了口煙,之後說:「為什麼啊……我也不知道,為很多事兒吧。」
按方紹一的性格他這麼說了就不會再繼續問,但今天他卻追問了一句:「比如呢?」
原野蹲在那裡,低低地笑了,笑聲傳過來是一個帶著年齡磨礪出來的男人嗓音:「比如那天的那場亂七八糟吧,我嘴欠了。」
那事兒發生之後他們倆之間還是有點尷尬的,原野現在這麼說出來了也就沒什麼了,方紹一說:「不怨你,我的事。」
「哎算了,」原野往前探身彈了彈菸灰,說,「睡都睡了說這幹嘛呢,咱倆都挺沒節操的。」
今天的原野實在太溫和了,甚至都不像現在的他,是軟的,沒有刺的。身上沒有那些堅硬的殼,軟乎乎的。
原野說:「你睡吧,早點休息。注意身體,不年輕了,一哥。」
方紹一答他:「好。」
原野笑了笑,輕聲說:「那我掛了?」
方紹一也笑了,笑聲通過聽筒傳過去,有點暖:「掛吧。」
今晚這個電話來得很意外,對雙方來說都是意外。原野是看了照片之後腦子一抽打的電話,方紹一是因為他的這個電話態度放軟,原野又因為方紹一的態度而主動又低了頭。一個電話讓兩個人心平氣和說了會兒話,沒有針鋒相對也沒冷嘲熱諷,電話結束之後心裡也都是溫熱的。
第二天一早吉小濤推門進來,方紹一還在睡。吉小濤一巴掌拍開燈:「起了哥。」
方紹一皺了皺眉,坐了起來,說:「知道了。」
吉小濤去給他拿衣服,八卦之魂沒忍住燒了起來,一邊遞衣服一邊問:「昨晚野哥打電話說什麼啊?」
方紹一看他一眼,穿上褲子,去了洗手間,「說你最近怎麼這麼欠。」
「……」吉小濤心說你這心情看著是不錯啊,一早上起來挺有活力呢。
戲還得慢慢磨,方紹一那一身妝一道都省不了,光著身子先把身上露出來的血肉貼上去,套上戲服還得接著弄。戲裡他有一隻眼睛是瞎的,那隻眼睛很難化,電影不像電視劇什麼都可以糊弄,電影處處雕琢處處仔細,要的就是那份細緻。
最後一場戲是場大悲戲,不管主角最後是生是死,這都是一個國破山河哀的結局。這場戲不拍完,方紹一的情緒就始終得是沉的,得把自己浸在那種絕望里。到了劇組化妝的過程也是他沉澱的過程,基本上妝一上完方紹一就已經不是他自己了,上了妝就進了戲,出了化妝間他就是戲裡那個半瞎浪子。
他的戲就不用再講了,這場戲磨到現在問題不在於對手戲的兩位演員,在於每個環節之間各種可控的配合和不可控的突發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