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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5:05:52 作者: 曉渠
「反正我得離她遠一點兒,不然保不准要擦槍走火。」
「儘量別跟他們正面衝突,有什麼不慡的,心裡有數就成,太較真兒也不好,還讓廖思成難做。」
「嘖!」鄒童不快地沖他一撇嘴:「你別老把我跟他送做堆兒,成不?跟個老媒婆似的,我說你煩不煩?」
「你看你,就不虛心吧,非得打起來收不了場,才後悔?」
不知道怎那麼倒霉,竟給江洪波這個烏鴉嘴給說中了。
第三十二章
鄒童生悶氣,一路再沒說話。車子停在樓下,江洪波扭頭看他,自從蘇楊出事,鄒童幾乎天天盯在那裡,也是夠辛苦。
「我送你上去?」
「不用,我還不認識自己家了呀?」
鄒童打開車門,是想要下車,但說不清楚怎的,腦袋裡突然一空,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已經倒在地上,眼前是白花花一片,耳朵鬧心地尖叫著。他心裡頭明白得很,最近這麼折騰,估計是要出問題,他只是不想再江洪波跟前這麼丟臉。
他這一暈,江洪波嚇得魂不附體,從車裡慌張地跳出來,三步並兩步地繞到他身邊。鄒童臉色青白,手心一把冷汗,睜著眼睛,卻渾渾噩噩地不穩定,他剛剛說話語氣很沖,江洪波本來以為就是因為廖思成媽媽惹得他不慡了,但這會兒才回過神,鄒童通常身體不舒服,脾氣就會很差,控制不住,一點小事也能惹得他不愉快。
「低血糖了,是不是?」
江洪波一隻胳膊摻住他,這幾天在醫院他沒好好吃飯,估計晚上睡眠也不保證。這會兒天黑,但偶爾還是有車輛進進出出,他把鄒童抱進車裡,開到地下車庫,從那裡按的電梯,送他上了樓。
「我在沙發上坐會兒就行,」鄒童跟他說,沒有什麼商量的餘地,「好多了,你走吧。」
江洪波沒聽他的,給他沖了杯蜂蜜水,遞到跟前,問:「想吃點什麼?你中午都沒筷兒,不餓啊?」
鄒童煩躁地搖了搖頭:「沒胃口,不餓。」
這時候吃不好還會吐,江洪波也沒勉強:「去床上躺躺吧,我今晚上流下來看著你,如果不行,咱就去醫院吧?」
鄒童把空水杯推開,在沙發上躺下來,閉上眼也是覺得天旋地轉,他好像聽見自己說:「江洪波,你走吧,你在我身邊兒晃悠,才讓我不安……」
他想不出自己怎還有力氣,講這麼長的話,也不再為廖媽的態度煩心。那些擠眉弄眼看不上他的人,真不用非得千方百計地讓他知道,指不定趕明兒就死了,省得他們心煩意亂地窮鬧心。鄒童這麼想著,意識就爛糊了,朦朦朧朧地感覺被人抱住,他嘆了口氣,無緣由地睡沉過去。
醒來的時候,床前掛著亮晶晶透明的輸液袋子,周圍的窗簾拉得緊實,但外面似乎早就亮天,臥室的門沒有關緊,漏著個fèng兒,客廳里隱約傳來低低的聲浪,是江洪波在客廳講電話。鄒童起身,一手拎起輸液袋,床前沒有拖鞋,昨晚明顯不是自己走上床,與其說生病,他覺得自己更像是喝醉,對昨晚的記憶是一點兒都沒有,連什麼時候扎的針,他都一點沒有印象。
他悄悄開了房門,赤腳穿過走廊,客廳傳來晝日的光亮,陽台的門開了個fèng隙,江洪波拿著煙的手伸在門外,人則站在門裡,背對著走廊的方向,低聲講著電話:「嗯……今天活動取消吧……怎麼不行?哦,那推到晚上,讓他們加班……下午不行,我家裡有急事……明天去香港幹嘛……shit,我都忘了,不一定,幫我往後推兩天再說……」
跟助理交代完,他掐滅菸頭,整支煙都空點了,他也沒抽上幾口,一回身,正看見鄒童拎著站在走廊和廚房那裡,赤著腳。
「光腳不冷啊?」他趕忙到門口那裡找了雙拖鞋,送他到跟前,順手接過輸液袋:「不拎高一點兒,小心回血,起來怎麼不叫我?要用洗手間?」
「我就是起來看看是不是進賊了,」說著,他看看牆上的鐘,竟然快中午了,「你給我下迷藥了吧?」
江洪波笑道:「迷倒你幹嘛?劫財劫色?」
「你玩起深沉,誰曉得你的心思?」鄒童回身往臥室走,指了指自己手上的針頭,問:「什麼時候的事兒,我怎麼一點都沒印象?」
「誒?怎麼會,當時你醒的,還說不要扎右手呢。」
鄒童楞了,對自己的「失憶」感到愕然,抬頭看他:「真的假的?」
「假的唄,你沒說話,但睜了睜眼。」他把輸液袋掛回架子上,「難不成你還真覺得失憶了呀?」
「難說,我最近給蘇楊搞得特混亂,連咱倆以前那些破事兒都有些記不真切。」
江洪波臉色變了變,分不清鄒童這一句,說得到底什麼意思。
「哎,你別誤會啊,我可不是一筆勾銷的意思,」鄒童連忙說,「你忙你的吧,別在這兒呆了,我自己能行。」
「沒關係,這兩天有空,我讓阿姨墩了些吃的,待會兒能送來,我陪到晚上再走。」
「真不用,你在這裡,我反倒不自在。」
「我去外屋……」
「不是,」鄒童只好說,「廖思成下午過來。」
江洪波知道他不是婉轉的人,尤其跟自己,若有什麼想說,是極少隱瞞或斟酌的,假如想讓自己迴避,也會直接說出來,他很可能是想讓自己來決定,是不是要留下來。
「那我待會兒就走吧,」他告訴鄒童,「你別為了他媽的事跟他爭吵,廖思成未必能當回事,還把你自己氣得夠嗆,為了別人,自己身體難受,犯不上。」
江洪波走了以後,鄒童自己拔了針頭,走到陽台那裡,看見他的車從地下車庫裡開出來,繞過花叢,消失在林蔭盡頭,他早上站著抽菸的地方,似乎隱約地還存留著煙糙苦澀的餘味。
廖思成一過來就跟他說買了房子的事,鄒童很吃驚,這人的作風也太雷厲風行了一點兒,該不是和江洪波的肉麻簡訊一樣,單純為了討好他媽的吧?現在當娘的可真牛B。
「唉,省得她心情不慡,老是拿人出氣,乾脆就買了,都裝修好的,馬上就能進去住,讓她下次來看我的時候歡天喜地,別再看誰都不順眼。」
鄒童沒有多問,藥勁兒這會兒上來,讓他睜不開眼,迷糊地睡過去,醒來就聞到燉品的味道,廖思成走進來,端到他跟前,說:「剛剛有個阿姨送來的,說是江洪波昨晚半夜讓她墩的,兩鍋呢,一鍋甜的,一鍋鹹的,讓你趁熱吃。」
「哪裡吃得了?你再拿吃碗來盛著吃吧!」鄒童說。
廖思成卻沒動,一邊小心翼翼地往碗裡盛,一邊突如其來地問:「你跟江洪波,到底什麼關係啊?」
鄒童橫他一眼:「你今天犯病了?問這個幹嗎?」
「他怎對你這麼好?大半夜還囑咐阿姨給你墩東西吃,好像你有點兒麻煩,他總在你身邊兒幫襯,」廖思成臉色嚴肅,狀似思考:「普通朋友,不會這麼把你放心上吧?」
「你對我不也挺好?」鄒童故意敲他,「咱倆也就朋友關係而已。」
沒想到這句話竟是搬石頭砸自己腳,廖思成順接著話,不假思索地說:「我也沒把你當一般朋友啊。」
「你把我當什麼?」鄒童問過後悔,又不能收回,只得盯住廖思成,好似他說錯一句,就能把他活撕了。廖思成卻不害怕,頭也不抬,悠然自得:「我喜歡你啊,這種喜歡,可不是一般朋友能得到的。」
「我看你對誰都差不多。」
「誰說的?你見我對誰像對你這麼殷勤?」
「少來,在公司小姑娘跟前,你多殷勤?沒幾天就混這麼熟,連房子都幫你找。」
廖思成買的房子,是公司一個助理介紹的,她的朋友出國定居,房子急著脫手。
「她們……那不一樣的。」廖思成想了又想,終於說:「我喜歡你,就像佟琥喜歡蘇楊,我就想一輩子都跟你在一起,照顧你,對你好。」
「你他媽的中邪了啊?好端端地,幹嘛說這些?」
「因為我知道江洪波是你以前的男朋友,」廖思成終於把心裡話說出來,「我覺得……威脅很大,局勢不容樂觀,不能再稀里糊塗……」
若是別人跟他說這些,是立馬列入黑名單的,但廖思成雖然平時經常堵得他說不出話,這會兒的坦白,卻讓鄒童一點都氣不起來,反倒被逗笑了:「你連江洪波是我什麼人都看不出,這麼遲鈍,怎麼可能知道自己喜歡的是誰?你喜歡男人還是女人,都沒搞清楚吧?」
「我不管男女,就認準你了……」
「當我是靶子呀?」鄒童把碗在手裡端了半天,也沒吃一口的東西,放在一邊兒,「你又不是同性戀,淌這趟渾水幹嘛?你懂感情嗎?知道什麼叫喜歡?朋友可以做一輩子,情人到最後不是仇人,就是陌路,你犯得著冒險嗎?」
廖思成目不轉睛地盯著他,這種語氣,跟平時的鄒童,大相逕庭,他沉默等待,沒有說話。
「過幾年喜歡的感覺磨光了,你就會覺得身邊的人很煩,愛念叨,外面的張三李四都比他懂你;你不會想要回家,他一張口,你就能猜到他想要罵什麼;生活就是牢籠,柴米油鹽的小事也能爭吵……時間長了,你會懷疑『他怎麼變成這樣討厭』?喜歡也好,愛也好,長久不了的,就像光艷的包裝紙,放上幾年陳舊不堪,比什麼都醜陋。」
「你怎麼了?」廖思成被鄒童悲傷的眼光煞到,這種語氣,這種觀點,完全不像他往日的態度,「好端端說這個做什麼?」
這從來不是鄒童的想法,這是很多人,包括佟琥,蘇楊,和江洪波,都希望他能理解的現實,是他們千方百計想要他擁有的豁達。其實,鄒童比誰都明白這些道理,明白他跟江洪波走到最後的窘境,是他們無法避免的因緣。
他只是不甘心。
鄒童的心,是面擦得通亮的鏡子,江洪波不想回到從前的生活。即使擦去曾經的不堪,重新開始,下一次決裂,也許並不需要八年。他不相信感情,江洪波再也不相信感情能夠善終的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