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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5:05:52 作者: 曉渠
    「明天米勒教授的派對,我可能沒法送你去,」廖思成看著鄒童已經能很熟練地操作,坐在他身邊兒,說:「我車子剎車總是尖叫,得著人修修。」

    「沒關係,我也不怎麼想去。」

    「別呀,他是特地為了你才辦的聚會呢,米勒教授很欣賞你。」

    「哪兒聽的你?」

    「你知道陳勇前吧,川大的交流教授,那天他說的。」

    「你跟他們都不同系,還能湊一塊兒?」

    「海外華人是一家麼!」

    說完「嘿嘿」笑起來,鄒童瞅他那傻樣兒,簡直說不出話來。

    「當天能修好嗎?」

    「夠嗆,要是跟我說要報廢,也沒什麼好吃驚的,老爺車,買的時候就是舊的,將就開就是了。」

    「那怎麼辦?你開習慣,沒有車能行嗎?」

    廖思成經常要去另外一個科研中心開會,不像鄒童這樣生活學習都在一個圈子裡。

    「再說吧!沒啥大不了的。」

    鄒童從抽屜拿出把車鑰匙,「明天把這輛車提出來,你先開著吧。」

    「我怎不知道你有車?」廖思成詫異地問。

    「不是我的,是朋友的。」

    鄒童輕描淡寫帶過,以他對廖思成的了解,這人也不會追根究底,果不其然。

    當他在租車公司看見那輛白色SUV,其實並不覺得吃驚,這是江洪波典型的作風,在生活很多細節上,只要是鄒童喜歡的,哪怕和他想法不同,他也不會試圖改變鄒童的習慣。周日的上午,廖思成就開著這輛車來接他,米勒教授的派隊在附近一個小島的農舍舉行,據說他閒暇時候,喜歡在人煙稀少的鄉下,以種地為樂。

    他們怕錯過十點的渡輪,因此來得早,在碼頭多等了一會兒。廖思成去旁邊的咖啡店買了兩杯咖啡,坐在上午溫煦的陽光里等待,也是很愜意的享受。鄒童腦袋裡,想著昨天國內教授電話來,耳提面命地叮囑,簡直讓他心煩,本來挺輕鬆的一件事兒,好心情在他施加的壓力下變質。

    「下了輪渡以後的地址,你有帶嗎?」廖思成問他。

    「我存在手機里,下了船GPS一下就行了唄。」

    「那就好,我本來也記了,但是忘了拿。」

    在水上晃悠了一個多小時,下船的時候,鄒童差點吐出來。船是穩當的,但他早上沒吃什麼,被咖啡這麼一刺激,胃裡就特別難受。廖思成看出他臉色不對,趕忙問他怎麼了,鄒童搪塞說暈船,還不待他往下說,就發現個更讓人鬧心的麻煩,他的手機沒有帶在身上。

    「我打電話問問陳勇前吧,他那麼積極的人,說不定這會兒都到了。」

    廖思成把地址記在紙條上,他的手機沒有GPS功能,而剛領到的車,導航服務還沒有開通,他倆大眼瞪小眼,最後也只好下車去問路。鄒童站在車旁等著,就看見一個穿著乾淨時髦的亞洲人走到面前,用中文問他:「你是去米勒教授家的派對吧?」

    鄒童楞住,第一反應就是沒吭聲。

    那人似乎也覺得自己平白這麼問,有些冒昧,連忙繼續解釋:「我也去那裡,剛剛在船上聽見你們說中文,估計就是去他家,聽他說今天邀請的都是華人,米勒教授是我的朋友,我是關譽明,叫我插rlie就好。」

    說完遞上一張名片。

    「你好,我叫鄒童。」

    「哦,是不是國內剛過來的交流學者?我聽米勒提過你們的項目。」

    「沒錯。」名片上也只有「關氏集團」而已,鄒童摸不清他和米勒所謂的朋友關係是什麼,「你能帶我們過去嗎?我們不太熟悉地址。」

    「可以啊,你們跟著我的車吧!雖然島不大,但其實還真挺難找的。」

    廖思成送他過去,並沒參加派對,他約了朋友去環島路騎自行車,讓鄒童結束了就給自己電話。這個遲到的「歡迎派對」,顯然是以鄒童為中心的,他從來不知道米勒教授對這個項目如此重視。本來他還有點社交壓力,畢竟都那麼不熟悉,有什麼好說的?但很快,這個叫關譽明獨特的職業,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鄒童不是擅長哈拉扯皮那類人,他在公共場合通常比較冷淡,不大跟陌生人假裝親近,面對滿場飛的陳勇前,其實心裡多少有些鄙夷。關譽明恰好也很安靜,幾乎不怎麼主動和誰說話,除了鄒童,似乎路上的偶遇,拉近了他們的距離,但他們的話題清淡而禮貌,誰也沒想說得太深入,直到最後照顧完其他客人的米勒教授走過來,正式介紹他們認識,鄒童才知道原來關譽明是米勒教授科研中心的「財神爺」。

    「幹嘛一開始不說,怕我打劫你?」

    關譽明笑出來,露出整齊的牙齒:「當然不是,怕你問我具體做什麼生意,說出來怕嚇到你。」

    「我才不會那麼不禮貌,咱倆又不熟,怎麼會有那麼多問題?」說完,他稍微停頓了一下,接著問道:「那,你是做什麼生意的呢?」

    「哈哈!」關譽明大笑出聲,看著鄒童的眼光里透出一股喜愛,他收斂了自己的情緒,有點開玩笑地說:「算是房地產吧!」

    「算是?」

    「嗯,冥界的房地產,」關譽明說道:「我們家是做墓地買賣,和殯儀館生意的。」

    後來鄒童才知道,關譽明的輕描淡寫過于謙虛了,他們關家掌握著美洲七成的豪華墓地市場,和超過六十家的殯儀館服務。他的父親和米勒教授是哈佛的同學,在米勒剛開始建立科研中心的時候,曾經慷慨相助。

    當關譽明的身份「曝光」,立刻成了焦點人物,似乎在場每個「莘莘學子」都想多跟他套套近乎,這年頭美金最實在,管它是從活人還是死人身上掙的呢?

    派對接近尾聲的時候,廖思成也過來湊了會熱鬧,他跟這裡的不少人都算熟稔,直到天快黑,為了能趕上輪渡,大家才紛紛告辭。關譽明似乎要多留一會兒,主動送鄒童他們上車,並耐心囑咐他們怎麼走才能回到輪渡那裡。

    回到家,鄒童問廖思成要不要留下來喝湯,今天臨走前,在慢煮鍋里用茶樹菇燉了雞,他知道派對上的實物不會合胃口,事實上,他根本就沒吃什麼。

    「好啊,喝完再走,嘿嘿。」

    鄒童進屋,隨手將褲兜里的名片零錢放在門口的小柜子上,廖思成隨便看了一眼,說:「誒?插rlie給你的名片,和給我的不一樣。」

    「可能款式換了吧?」

    「嗯,電話號碼都不一樣,」廖思成說完進了廚房,「真香,你燉的什麼?來,來,跟咱用大點兒的碗盛。」

    鄒童沒有聽見他在外頭嘀咕,也沒有往心裡去,關譽明對他而言,是萍水相逢的陌路,轉頭就忘的人,然而,時間過了不到一個禮拜,這人再次走進他的生活。

    第二十一章 (上)

    邀請函是米勒教授的,他臨時要去紐約開會,不能參加,就讓鄒童替他。

    「什麼場合啊?」他那天剛拿到美國駕照,心情挺好,「我去方便嗎?」

    「華人組織的一個慈善晚餐,由你代表我去,更有意義,」米勒教授認識很多中國學者,與美國華人界算是相熟,「要穿得正式些,據說你們的哪個領導人也會到場呢!」

    在國內的時候,因為江洪波的關係,鄒童參加過不少慈善晚宴,就是那種一盤麵條萬八千,權當捐款的地方,據說美國這種活動更多,即使米勒教授這種低調不愛出風頭的學者,幾乎每個月都有一兩個這樣的應酬。

    在酒店大堂簽完到,鄒童領到個禮物盒子,裡面是支價值不菲的鋼筆。他隨便瞥了眼其他人,好像每個人領到的都不一樣,想必是根據捐款多少訂的禮物。按照這隻鋼筆的價錢,加上慈善機構通常應用的回禮比例,米勒教授怎麼也捐了五位數吧!應酬這麼多,不可能個個都這樣出手,看來這不是一般的場合,鄒童在心裡琢磨著。

    會場規模比他想像得要大很多,大部分人已經在場。他的禮品盒子上粘了張卡片,寫著八號桌,還有個小信封,簡單地介紹著同桌人的背景,職位等一些相關信息,出入這種場合的人,自然身價不凡,因此也是靠這個吸引一些想要建立關係,擴張人脈的生意人。

    鄒童坐下來,發現這麼多來賓的情況下,他們竟然細心而及時地把米勒教授的牌子換成自己的,看來真是訓練有素的一群人在操作。和周圍的人不熟悉,鄒童也沒心思挨個去介紹自己,於是翻開活動介紹的小冊子,整個晚宴的流程都詳細地寫在裡頭。百無聊賴地當做練習英文,鄒童在首頁的介紹那裡,看見這個慈善基金主席的名字是「插rles Kwan」,覺得這名字多少有些眼熟的。

    正琢磨著,有人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鄒童?你怎麼來了?」

    他扭頭,眼前的人正是那天在米勒教授家見過的關譽明。

    「剛剛在簽到那裡看見你的名字,還有點不相信,你穿西裝象變了個人,我差點人不出來。」

    我們才見過一面而已,沒認出來不是很正常嗎?鄒童心裡嘀咕,我也沒認出你啊,弄得咱倆很熟似的,真是。「米勒教授下午就飛紐約了,讓我替他。」他遲疑不決地看著關譽明,忍不住問道:「這上面寫的插rles Kwan,該不是你吧?」

    「呵呵,為什麼不可以是我?」關譽明笑起來的時候,顯得格外一股溫柔。

    「我以為你只掙死人的錢。」

    「這個慈善基金是我爺爺開創的,他現在老了,交給我打理。」剛說到這裡,已經有人過來找他,關譽明沒法再呆下去了,「希望今晚的安排,會讓你滿意,需要什麼直接跟我說。」

    鄒童目送他的背影淹沒在人群中,突然又回頭看自己,趕緊把頭轉開了。晚飯開始前的Bar Time,鄒童就聽周圍的人討論今晚要來的領導。聽到名字,他也挺吃驚的,沒想到關譽明的面子這麼大。

    「趕巧兒了吧,這不是X集團要在納斯達克上市嗎?趕上他抓這一塊兒,肯定過來開路的,恰好微軟邀請過來參觀,就給插rlie逮到了。關家面子在美國多大,他二叔說一聲,大陸來的,基本都能買帳。」

    在場大部分都是華人,又好像都不陌生,喝酒聊天,看起來都挺放鬆的。

    讓鄒童動容的,不是關家在美國的面子有多大,而是他們反覆在提的X集團在納斯達克上市的話題,那是江洪波奔波了多少年的事業,如今終於夙願異常,他在心裡說不出有多高興。鄒童一直覺得自己刻薄,不在乎江洪波過得好不好,但其實有時候,人也控制不住自己怎麼想,那叫情不自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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