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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5:05:52 作者: 曉渠
    「開始八年都沒回去過,這兩年有綠卡,出差或者休假才會回去。第一次回去看見我媽,嚇了一跳,她怎麼老那麼多啊?連我姐都跟以前不一樣了。」

    「哦?怎麼不一樣?」

    「不象以前那麼凶了,呵呵,」廖思成想到哪兒說到哪兒,好像也沒感到不妥當,「以前特好強,什麼都跟我比。我考上少年班,她沒考上,有兩三年沒跟我講話呢!」

    「她那麼厲害?」鄒童想不到廖思風是那樣的人,但回頭算算,青春期誰沒傻過?雞毛蒜皮大的事兒, 就跟天塌了似的。

    「她象我媽,特要尖兒,我和我爸都讓著她倆,得罪不起,不過這兩年我姐好多了,倒是我媽越老越潑辣,獨裁到底。你媽媽是什麼樣的人?」

    「記不得了,她過世得早。」

    「哦,那也挺好,不然女人更年期,真夠男人受的。」

    鄒童恐怕想不出第二個人,會說出這麼無禮的話,但他知道廖思成並沒有什麼壞心眼兒,所以也不會生氣。正好這時候,手機響起來,是個陌生的號碼。

    「鄒童吧?」對方語氣很禮貌,「我姓鄭,江總讓我聯繫你的。」

    他想起前幾天,江洪波提過美國分公司的人會過來出差,大概會找他。

    「哦,有什麼事?」

    「我正好過來開會,江總有些東西,讓我交給你。」

    若是江洪波當面這麼問,鄒童是鐵定不會給面子的,但畢竟中間隔了個別人,也不好太讓彼此難堪,於是委婉地說:「您住城裡吧?我這裡過去也挺不方便的……」

    還不待他說完,就被廖思成搶白:「沒關係,我送你過去啊,哪間酒店?」

    鄒童簡直恨不得把他舌頭給剪了。

    「喜來登,」對方明顯聽清了廖思成的大嗓門,「你們到了給我電話吧,我晚上請你吃飯。」

    「你聽不出我不想去啊?」鄒童一掛斷電話,就沖廖思成吼,「怎這麼不長眼力介兒?」

    「為啥不想去?人抽空來看你,一番好意麼!」

    「這你也知道?」

    「……哦,你的電話聲音挺大,我都聽見了麼。」

    鄒童能給他氣昏。

    他們把東西收拾完,蛋糕剛烤好,鄒童放進冰箱降溫,想著反正自己需要買些鮮奶油,總得出門,也不再為廖思成的莽撞生氣。上車以後,很嚴肅地叮囑他:「以後我打電話,就算不躲開,也不是說你可以聽,你最好自己迴避;再有,別用你的標準幫我拿主意,該閉嘴的時候就閉嘴。」

    「行,記住了。」廖思成果然不以為忤,毫不介意被教訓。

    鄒童就知道,這種人和普通人腦筋構造不同,果然要把話說明白,否則依靠廖思成的常識,不曉得要氣他多少次。

    鄭經理已經在酒店的大堂等,雖然沒見過鄒童,這裡中國人稀少,還是很好辨認。見面就想請他吃飯,鄒童連忙說:「我剛吃完過來的,而且我朋友還在車裡等呢,不太方便。」

    「那好,」也許是江洪波囑咐過,鄭經理一點都不敢牽強鄒童,「我們在這裡坐吧!」

    大堂的沙發座那裡,他從包里掏出檔案袋,遞給鄒童:「這裡有張名片,是新華社駐西雅圖的領導,江總和他打過招呼,你有什麼難事可以直接找他,基本上什麼都辦得通。車鑰匙是江總幫你租的一輛,提車地址什麼都寫得很清楚。你呆的時間不長,買了也帶不走,到時候再賣也麻煩。如果車型不喜歡,可以去dealer那裡更換。最後一樣是張支票,留給你急用的,江總說,這裡人生地不熟,讓你好好照顧自己。」

    江洪波的伎倆鄒童是爛熟於心的,他不可能給鄭經理知道自己的身份。但這事兒也不難敷衍,估計鄭經理現在就以為自己是了不起誰的兒子,江洪波不過是變相送禮賄賂而已。所以,這戲碼鄒童還得配合著演,否則鄭經理有辱使命,不願放棄,變著法兒地糾纏自己,反倒麻煩更大。

    這肯定也是江洪波的招兒,他當面跟自己說肯定碰壁,換個人來周旋,自己也得有所顧忌。鄒童只好收了東西,轉身走出酒店,在心裡早把江洪波千刀萬剮了。

    「這麼快呀?」等在車裡的廖思成,完全沒看出他臉色難看,「是不是得去買鮮奶油了?」

    此時此刻的鄒童,只想趕緊在電話上,把江洪波罵得狗血噴頭,但他又不忍心看廖思成失望,這人還挺掛著他人生的第一個生日蛋糕。

    「嗯,走吧!」

    「得想著一遭兒把通下水的也買了存著,不信你看吧,下個月肯定就用得到!」

    這人怎麼成天就惦記這些事兒?鄒童扭頭看看廖思成專心開車的模樣,剛剛的火冒三丈,竟也去了大半兒。

    第二十章

    江洪波的電話剛響了一聲就被接通,很明顯在等他,鄒童反倒遲疑,沒有立刻說話。

    「鄒童?」沉默讓江洪波詫異,他等了幾秒鐘,忍不住詢問,「是你吧?」

    「還能是誰?」他沒好氣地說,「你他媽什麼意思?」

    另一端短暫沉默,語氣輕輕地,聽不出什麼情緒,「沒什麼意思啊,怎麼了?」

    「還有臉問我?你讓姓鄭的找我幹嘛?」

    「你一個人在外頭,我也不放心,車子就是為了你方便,其他的以防萬一,你要是什麼都順利,用不到就更好,有點兒什麼緊急情況,離這麼老遠,誰也幫不上,不是讓人干著急嗎?」

    其實被廖思成這麼一攪和,鄒童已經沒有開始那麼生氣,江洪波這麼理所當然地一番話,讓他說不出心裡什麼滋味,從前兩年開始爭執,到現在分手各自單飛,他們無非順其自然,從來也沒有懇談過,畢竟一起生活那麼多年,彼此之間其實已經形成難以糾正的相處模式。

    鄒童突然有話想說:「你是不是覺得我跟你分手,無非就是做個姿態,為了賭氣?」

    江洪波沒想到他問得這麼直接,隨口應了過去:「幹嘛這麼說?」

    「我是認真的,沒有試探你的意思,你想抱小叮就抱小叮,想睡伍可就睡伍可,我說分手,是以後我們都沒有什麼關聯,你沒必要再惺惺作態,替我著想,好像我們只是暫時冷戰,你下點兒手頭功夫,就能再追回去。我說得夠明白嗎?」

    「明白,但我確實沒那麼想過,我們之間不是一天兩天,也不是說分手以後就形同陌路,你過得好壞都跟我無關。鄒童,咱倆成不成,我都會照顧你一輩子,這是在我們剛認識那會兒就說過的,我也是認真的。」

    鄒童感到自己的心,象是憑空地翻了個跟頭。「你過得好不好,我可懶得關心。」

    江洪波笑了:「我知道。」

    鄒童並沒有去提車。

    學校安排的住宿地點很方便,而且大學區的生活,對車的依賴不大,最重要的是廖思成幾乎是隨叫隨到。鄒童對他的自來熟很有些驚異,但是看他跟別人的來往其實也沒有很陌生,好像跟誰都差不多,於是也不覺得這種態度格外突兀,鄒童對廖思成的依賴,在潛移默化之中,越來越重。

    蘇楊和他一直通過電郵保持聯繫,但奇怪的是,有時候即使鄒童特意配合國內的時間在網上等他,蘇楊也很少在線,他以前的MSN從來也不關的。於是有次打電話的時候,鄒童就和他說,周末有空就上線聊天,因為有時候電話過去,又怕他不方便接或者忙什麼,不如網絡那麼自由。

    果然這個周六的晚上,廖思成正在客廳幫他調試錄電視節目的東西,扔在窗台那裡開著的筆記本「嘣個登」地響了一聲,鄒童過去一看,是蘇楊發了個伸懶腰的小狐狸表情過來。

    「捨得上來啦?」鄒童飛速地打過一句話。

    「嗯,你讓我來,我哪敢不來呀?」

    「最近忙什麼?都沒見你上線。」

    「還是老樣子,沒啥特別的,筆記本壞了幾天,就沒上來。」

    「還跟虎子出去玩?」鄒童乾淨的長手指平鋪在鍵盤上,窗邊葉子的投影落在手背上,他抿了抿嘴,飛快問道:「江洪波和伍可在沒在一起?」

    像是故意吊他胃口,蘇楊那頭似乎想了想,才發過一句:「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麼算是吧?」

    「嗯……就是沒公開麼,好像在一起,但又不像當年和你的感覺。」蘇楊很快就追加解釋:「不過他很忙,很少能碰見。師兄,你還掛著他嗎?」

    「不掛。」

    「真的嗎?」

    「廢話,誰有功夫騙你?」

    「那,你現在是一個人?」

    「一個人有什麼不好?」

    「沒什麼不好……不過,他們都說,你現在肯定好多人追,估計會挑花眼。」蘇楊發了個笑嘻嘻的賤笑表情:「師兄,拿不定主意的話,我幫你把關鑑定!」

    鄒童面對著屏幕的臉孔,端不住,露出笑意:「你個死樣兒!」

    廖思成把設定都調好,回頭正看見鄒童抿嘴笑出來的模樣,愣愣地,半天也沒回過神,但心裡又不確定自己莫名其妙而來的悸動為的是哪一遭。他把具體的程序寫在筆記紙上,順手放在電視旁邊的收納盒裡,裡面放的都是些類似的筆記紙。鄒童是那種什麼東西都很有條理的人,只有這一筐,五顏六色的紙,雖然記錄的雜碎小事兒,可搜集在一起,反倒覺得很好看。他隨便抄出一張,卻不是其他那些購物單,電話號碼,或者碎單詞什麼,而是一張寫著面值十萬美金的支票。

    「這是真的支票嗎?」廖思成拿起來,放到鄒童面前,坦然問道。

    鄒童一把奪過去,皺眉盯他:「你管真的假的?」

    「假的吧?真的怎麼會隨便這麼扔?」

    「誰跟你說的?我的東西,愛怎麼扔就怎麼扔。」

    「嘿嘿,那倒是,愛因斯坦不就是拿美鈔當書籤兒嗎?」他一點兒都沒有因為鄒童的態度感到不妥,「要是真的,好好收著,這麼多錢,放在小紙條那裡,不小心扔了怎麼辦?」

    要是一般人這麼做,鄒童會很生氣,但他知道廖思成不是會多想,他腦袋裡大概只單純地關心扔掉的損失而已,這也是花了鄒童兩三個月的時間才悟出的。沒搭理他,鄒童坐在地板上,按照廖思成給他寫的程序,學著錄節目。問他剛來美國的時候怎麼學英語,廖思成就說看電視,追看自己喜歡的節目,慢慢就提高了。但是這世界上沒有完整的天才,好像廖思成雖然在學術上很了得,而且在美國呆過這麼多年,但他英語口音就很重,反倒不如從來沒有出國進修過的蘇楊說得自在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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