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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5:05:52 作者: 曉渠
    月亮升得很高,夜是越來越深了。

    直到服務員再次接近他,鄒童才問:「給我開瓶紅酒吧,」見他想要遞酒單,直截了當地說:「開瓶最貴的!」

    他應該知道江洪波不會來,他也應該知道,凡事有了開始,就總逃不開完結。

    鄒童回歸到一個人的生活,從佟琥那裡聽說江洪波出差,又回來,再出發……都不會再換來他任何動容的反應。一份感情走到這步田地,是他未曾預料的,但鄒童也並沒有無止境地掙扎,不管怎樣,生活總是還要繼續的吧。臨睡前,剛要熄滅床頭的燈,會忍不住朝身邊看看,一直都是空的。

    佟琥和蘇楊都不敢在他跟前提江洪波,大家各有各的生活,各有各的感情,各有各的煩惱,都沒有多餘的精力,過問別人的世界。日子平靜地過了一個多月,這天中午,鄒童正在和蘇楊在研究所旁邊的小咖啡廳吃午餐,江洪波的電話打過來。

    「晚上我過去收拾幾件衣服,」他說,「你能在嗎?」

    江洪波回去過幾次,但都正趕上他不在家,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

    「幾點鐘?」

    「六點多吧!」

    「差不多。」

    「那就好。」

    鄒童知道所謂拿衣服,他最近也沒怎麼回家,難不成天天都光著?下午三點多其實就沒事可做,蘇楊剛剛下課,過來找他,本來約好晚上一起看晚場的電影,鄒童臨時改了主意,就開車直接把他送到佟琥的公司,自己一個人回家,路過超市的時候,順便買了些火鍋料理。

    不管同居還是自己住,鄒童有收拾屋子的習慣,所以家裡幾乎總是整潔如新。他把東西搬到廚房,正收拾著,聽見門響,江洪波走了進來,不知怎的,感覺風塵僕僕地。他習慣性地把東西放在門口,換鞋到了廚房,靠著冰箱,問他:「忙活什麼呢?」

    「沒空整啥,吃火鍋算了。」

    鄒童曾經自己在家裡調配過格外正宗的麻辣火鍋的鍋底,讓江洪波嘆為觀止,但好像不是一般地費時,得他特  別愛動彈的時候,才有的口福。

    好像看透他的心思,鄒童解釋說:「清湯的鍋底,沒空熬辣的,將就吃吧。」

    桌子上擺著肉菜豆腐,應有盡有。

    「這還將就?」

    「洗個手吃飯,都準備好了。」

    江洪波沒有換衣服,只是脫去外套,拿掉領帶,把袖子挽高,看來是不打算留下來過夜。他們面對面坐下,氣氛好得有點不真實,既沒有劍拔弩張的火藥味兒,也沒有冷戰的冰涼和尷尬,好像過去幾個月你來我往的戰爭,根本就沒有發生過。

    「那天我在外地,趕不回來,」江洪波說,「說了怕你不信,就沒有給你電話。」

    「嗯,沒來挺好,我也想清不少事兒。」鄒童說得坦蕩,這些日子已經把很多情緒都給磨服兒了,倒是一點兒毛病都沒了似的:「我知道有些話你說不出口,怕我翻舊帳,怪你以前那些花言巧語都是哄人的把戲,是吧?其實,我也沒那麼渾吧?」

    江洪波詫異,不知如何接著話茬兒,抬眼楞楞看他。

    鄒童繼續旁若無人,說:「我還真沒那麼想,我明白你說那些話的時候,都是當真的,這就行了。」

    湯底燒得滾上來,翻出花朵樣兒,他拿起手邊一碟肉片,拿筷子挑揀著,一片片兒地推進鍋里。

    「咱倆分手吧!」鄒童終於說道。

    第十七章 (上)

    四月初,突然開始熱了,好像夏天走錯了門。

    鄒童跳下車,進了研究所的大門,他剛去超市採購了一堆東西,無奈存著論文的優盤忘了帶,晚上趕工必須要用,只好折返回來取。他的辦公室在二樓,樓梯上轉了個彎兒,抬頭正巧碰上徐教授,問他:「蘇楊今天怎沒去上課?」

    「怎麼能?我讓他跟我去買東西,他還說有課去不了呢。」

    「那怪了,這小子也會說謊,你這當師兄的可得管一管。」徐教授並沒有生氣,笑呵呵地走了。

    鄒童不禁納悶兒,蘇楊不是那種編個藉口就逃課的人,他在這方面上特老實,很有誠信。而且,剛剛經過街口的時候,還看見他的車停在那裡。蘇楊和鄒童不一樣,他很少把車停在學校這邊,總是隔兩條街才放心。車還在呢,人肯定沒走,鄒童琢磨著,上了天台,這小子果然在!

    開門的聲音驚動了他,蘇楊轉身擦了擦眼睛,感情在這兒偷著哭呢。鄒童嚇一跳,蘇楊不是那種動不動就掉眼淚的人,而他也不會給人留面子而假裝沒看見,上去就問:「怎麼了?哭什麼呀!」

    「沒,沒什麼。」

    「虎子欺負你啦?」

    「不是,你別問。」蘇楊有點鬧心,「真沒什麼。」

    「沒什麼,你翹課在這兒哭,賤的呀?」鄒童見蘇楊不吭聲,情緒卻平靜下來,就說:「他再犯渾,你就罵他,揍他,自己在這兒偷著哭多賠?傻子,你。」

    陪他坐了一會兒,這才想起自己車裡還放著超市的東西,裡面還有魚蝦什麼的,趕緊拍了拍蘇楊肩膀,說:  「走,干點正事兒,幫我拎東西回家。」

    兩人的車前後停在樓下,蘇楊見鄒童買這麼多東西,忍不住問:「你自己吃得完嗎?」

    「明天請吃飯,畢家聲找了新男朋友,你知道嗎?」

    「聽說了,他最近心情忒好,走道兒都哼著歌兒。」

    「他非讓我幫忙製造機會,請那人吃飯。你也來,不帶虎子,誰讓他欺負你!」

    蘇楊見他這麼說,反倒不好意思,不等他說什麼呢,身邊響起洪亮的男聲:「哎,鄒童,買這多好東西?要請客啊?」

    鄒童一看,是新搬來的鄰居,小雷,他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我幫你們拿,倆人也不夠用啊!」

    本來想說不用,但小雷自己已經挑兩個沉的袋子拎了起來,也只好由他去了。小雷把東西送到家,鄒童就連忙送他出門,請神容易送神難,這人臉皮賊厚,經常賴著不走,要不是見他有客人,指不定賴到什麼時候呢。

    見小雷出門,蘇楊小聲問他:「這人誰啊?一張嘴跟機關槍似的,還特沒眼力介兒,還想留下來蹭飯啊?」

    「是吧?是吧?」見「老好人」蘇楊都這麼說,鄒童心裡痛快,「你看他大塊頭,特man吧?其實骨子裡,誰都  沒他三八,愛打聽事兒,東家長,西家短的,就他媽一『金剛大娘們兒』。」鄒童走進臥室換衣服,沖客廳里的蘇楊說,「你晚上留下吃飯,我給你做點兒好吃的。」

    「什麼好吃的?」

    「湯湯水水的唄,」鄒童忍不住挖苦他:「補補給你哭掉的水分!」

    他換好衣服走出去,見蘇楊紅臉坐在沙發上,努著嘴的小樣兒,不禁笑出來:「幹嘛呀,勾錯人了啊!」

    蘇楊雖然不是很會做家務,但勝在態度好,愛幫忙,鄒童愛在廚房裡指揮他幹這干那,兩人一邊忙活,一邊聊天,他能感覺得到佟琥和蘇楊可能出了什麼問題,蘇楊最近總是心不在焉。

    「是不是因為喬真回來了?」

    蘇楊忽閃著大眼,認真地切菜,假裝沒聽見,就是不吭聲。

    「我說你怎麼這麼艮啊?」鄒童恨得上去掐他一把,「不說拉倒,憋死你。」

    蘇楊「咯咯」笑了兩聲,跟大街上撿食兒吃的鴿子似的。

    晚飯的時候,他的「淮山燉排骨」很合蘇楊的胃口,這人平常是半點兒油星兒都不愛吃,難得愛吃這道菜。按照以往的習慣,到了晚飯的點兒,若不是兩人一起吃,佟琥肯定打個電話過來問他吃過沒有,今天蘇楊的電話就放在飯桌上,卻老老實實地,沒啥動靜兒。

    「虎子愛你的,他就是那樣的人,越喜歡你,就越任性。你不用讓著他,再發飆,你就削他,保管他老實聽你的。」

    蘇楊默默聆聽,沒說什麼,到最後,給鄒童逗得笑了:「削不過他,怎麼辦啊?」

    「白長那麼大個子,你,繡花枕頭!」

    蘇楊憨憨地眯著眼,好像已經不那麼傷心。吃得差不多,他無意間提起江洪波前幾天喝醉的事兒。雖然已經分手,但鄒童和他依舊保持著朋友的關係,並沒有撕破臉,鬧得不可開交。相反,他們之間卸下了情侶的擔子,彼此都鬆了口氣,相處起來也不那麼艱難,因此也不忌諱蘇楊和佟琥提他。

    「我還是第一次看江哥喝醉,他酒量真好。」

    「誰灌的呀?」

    「沒誰,他自己喝的,就他和佟琥。」好像報復他剛剛說教似的,蘇楊跟他說:「江哥說他心裡明白,你還喜歡他。」

    「我呸,他可真不要臉!」

    「可我也覺得你心裡有他。」蘇楊毫不退縮,跟他較真兒:「師兄,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如果不是你心裡還有江哥,才不會繼續住在這兒!就算你不承認,我也想問,你是不是還在等江哥什麼時候回來?」

    「等他回來個屁呀!」鄒童狠狠地橫他,「這本來就是我的家,給他讓地方,他帶伍可回來睡覺,我他媽的還不咯應死啊?!」

    「呵呵,你就嘴硬吧!」蘇楊幫他收拾飯桌,把剩的裝進方便盒。

    「小樣兒,長能耐了,還來教訓我?」鄒童從背後給了他一腳。

    「哪能啊?不是你跟我說的,愛情里沒有專家,只有笨蛋。」

    送走了蘇楊,鄒童把廚房從裡到外地打掃一遍。剛洗過的白色的盤子整齊地擺在架子上,一塵不染,光亮如新,讓他格外有種成就感。他倒了杯冰水,拉開小餐廳的落地門,風從外面湧進來,帶著樹木新發嫩芽的新鮮,樓下丁香樹叢的馥郁,攀著晚風,借著月色,悄悄地瀰漫到他跟前。他們分手有一段時間,鄒童漸漸地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其實生活本身並沒有什麼大的改變,以前江洪波就經常出差,大部分時間,他都自己在學校和家之間兩點一線地度過。

    只不過現在,再也不用等他回來。

    「我累了,想起這些事兒就覺得煩,並不是針對你。」江洪波那天晚上這樣說過,「這兩年,我對你也不象以前那麼好,不是成心的,說不清楚為什麼,總是夠不上你的要求,鄒童,我不想再談感情,談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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