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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5:05:52 作者: 曉渠
「把衣服換了,一身的酒味兒。」
「嘿嘿,好,這就去,等我哈!」
江洪波沖了涼,光著身子走出來,在鄒童跟前停住,擺了個健美先生的造型:「怎樣?少爺滿意嗎?」
酒精讓他放鬆,眼前散發著香氣的鄒童,讓他失控。
他們滾燙的體溫,倔強地要把對方融化,江洪波在剝下鄒童的T恤的瞬間就硬了,漲得他周身緊繃著急需釋放,此刻鄒童在身下的努力,已經讓他慾火噴張無從忍耐,按住肩膀,翻身將鄒童緊緊壓住,沿著他的脊柱一路親吻,舔舐,撕咬,大腿卡進,分開鄒童的雙腿……疼痛讓鄒童為之一振,在整片混亂的燃燒中,看見璀璨的啟明星。他突然愛上這種疼,讓他清醒,讓他領悟,讓他覺得自己還活著。
「你再用點兒勁,」他對江洪波說,「別讓我小看你。」
「丫就嘴硬吧!」
江洪波真來了勁,好似逼著讓他求饒一樣,要得兇猛異常。
鄒童抬頭,盯著窗前流溢的白月光,在因為他們激烈糾纏而晃動的視線,象風一樣,在飄。他看見自己升起,化身在那片雪亮的光明里,消逝不見。
江洪波不是那種做完就蒙頭大睡的人,即使今晚喝了酒,整個人在欲望散發之後,還是如墮雲霧,依舊從身後抱著他,意猶未盡地在他漸漸冷卻的皮膚上尋找滿足。鄒童任他採擷,沒有反抗,也沒有迎合。江洪波折騰了會兒,好似真的累得不行,大概再持續幾秒鐘,就會有呼嚕聲傳出來,鄒童突然問他:「周六你趕回來,是為了什麼應酬?」
「哦……朋友的生日。」江洪波半夢半醒。
「誰呀?」
「你不認識。」
「伍可吧?」
江洪波突然沒動靜了,興許睡意也沒了,好半天,才「嗯」了聲,算是應了。
「一提伍可的名字,你就怪模怪樣的,你知道嗎?」鄒童緊追不捨,「你別跟我裝孫子,心裡有鬼吧?是不是手機號碼都交換過了?」
「他是伍維的弟弟,交換個號碼還能怎地?」江洪波果真清醒徹底,環境從慾火焚身到秋後算帳的迅速轉換,讓他感到不舒服:「睡覺睡覺,有什麼話,明早兒起來再說。」
鄒童還是側身的姿勢沒有變,呼吸平穩,好久沒說話,就在江洪波以為他睡著的時候,才輕輕說了句:「江洪波,我從來沒有強迫你留在我身邊兒,你知道的。」
第十五章 (上)
第二天早上,江洪波醒的時候,鄒童已經起床,臥室的大窗半敞著,透進外頭清晨夾帶濕潤的空氣,陰沉的天,估計又要下雨。鄒童有早起開窗的習慣,說以前住宿舍,狹小的空間,八個人呼吸一晚,醒來的空氣能熏死人。
他們晚上不關臥室的門,這會兒廚房裡傳來輕微的響聲,江洪波趿拉著拖鞋,循聲走去。鄒童果然在廚房忙著做早飯,怕吵醒他,開關櫃門的動作小心而輕微。見他走出來,也不抬頭,淡淡地說:「坐著等吧,這就開飯。」
他們面對面坐在小餐廳,沉默地吃著早餐。鄒童煮的皮蛋瘦肉粥,還蒸一盤冷凍的小籠包,拌了兩三個小菜,實在沒見過誰一大早起來就這麼愛動彈的。他們默契地沒有再提昨晚睡覺前的話題。人和動物一樣,都會本能地自我保護。過了這些年,他倆早就參透,所謂溝通不過是讓對方把自己發泄心裡怒氣。而人在發泄的時候,會情不自禁地口不擇言,反倒更加不可收拾。於是,哪怕明知和平是暫時的,也還是會一時忍下來,過段日子沒人再提,也便漸漸淡忘。
但是,這個叫伍可的人,並沒有在他們之間湮沒,相反,一天天地猶新猶重,不知道為什麼,身邊好多人都和這個名字聯繫起來,鄒童錯覺自己竟然活在一張被伍可編織的大網中,以前傻了吧唧地被蒙在鼓中,這會兒醒悟了,才發現這人真是陰魂不散,無處不在。
最先把伍可領到他面前的,是畢家聲。
這天鄒童在幫畢家聲論文的簡介部分做最後的潤色修改,這人博士畢業延期兩次,見他失戀可憐,鄒童才答應幫他看看。可畢家聲似乎很快從失戀的痛苦中走出來,照樣吃吃喝喝,什麼都不耽誤。趁教授不在辦公室,畢家聲湊近鄒童,問他晚上要不要一起吃晚飯。
「我有事兒,誰有功夫跟你吃飯?我說你那麼多時間,不好自己改論文?」
「唉,你能者多勞,再說也就是簡介而已。」
「你跟誰吃飯?」
「他唄。」畢家聲說得像喝口涼白開一樣隨意。
「你倆又和好了?」鄒童跟不上形勢,「什麼時候的事?」
「不是!就是吃個飯,這麼些年了,做不成戀人,也不能成仇人啊。」
「誰當時非躲在我車上,怕和人見面的?拜託,你裝也多裝兩天成不成?現在整得怎麼好像你特高興分手一樣!」
「沒有的事兒!」畢家聲做出語重心長的表情:「到後來都冷漠成那樣,還非得死皮賴臉呆一起,有什麼意思?這樣也挺好,就是普通朋友,有空出來吃個飯,喝個茶,聊聊天,挺好。今天呀,是他生日。」畢家聲終於說,「好些年都是我幫他慶祝,這回輪到他請我,我還挺不習慣的。他帶同學去,我也不好孤身過去吧?」
「還有你不好意思的?我才不跟你去,幹嘛呀?你是氣他,是不是?」
「至於嗎?一日夫妻百日恩,這話是真的,我怎的也不會恨他,要氣他什麼的。」
午飯時候,畢家聲還在磨嘰,下午還拐彎抹角地追問,鄒童實在沒有辦法,最後只好答應。
說實話,這輩子,鄒童從沒這麼後悔過。
當畢家聲介紹那個幫忙搬家的同學叫伍可的時候,他實在想不出當時臉上的表情究竟是什麼熊樣兒,真希望有誰把那個瞬間拍攝下來,這樣他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取笑自己的愚蠢和丟臉。想必伍可早就認出他,臉色也忍不住瀰漫起無言的尷尬。兩個人,誰也不會想到,費盡心機地相互迴避,竟在這樣無法選擇的情況下邂逅,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鄒童開始相信,江洪波對伍可的動心,並不是出自一般的愛美之心,並不是單純地被小叮那種帥哥的吸引。伍可和那些狂風濫蝶,不是一路人,就像佟琥說的,他內向而本分。然而,他脖子上掛的那條鏈子,在鄒童眼裡,卻是那麼刺目。前段時間逛街為他姑姑買生日禮物的時候,江洪波不止一次地盯過這款男士鏈,鄒童只是假裝沒注意,當時他還以為……想到這兒,他不得不嗤笑走到今天這一步,也是活該自找。
晚上回到家,江洪波正在洗澡,鄒童坐在床邊兒,聆聽著衛生間裡嘩嘩的水聲,源源不斷傳來,好像淪陷在狹小空間,眼看著不停傾瀉而入的水沒過頭頂,他仰著頭,不能掙扎,眼睜睜期待溺斃一瞬的到來。
「回來了?」不知什麼時候水聲已停,江洪波圍著下身,一邊刷牙,一邊含糊不清地問他,「去哪兒了,晚飯都不跟我吃?」
「畢家聲的朋友生日請客,」鄒童驚訝自己聲音還能如此平靜,「猜我遇到了誰?」
「誰?」
「伍可,」沒有給江洪波任何喘息的機會,他直截了當地問:「他戴的那個鏈子,是你送的吧?」
江洪波臉上層層疊疊地窘迫起來,轉身回到衛生間沖洗嘴裡的泡沫,又拿涼水洗了洗臉,才語帶不滿地說:「你沒完了,是不是?老提他幹嘛呀?」
「有種你否認,那不是你送的!」鄒童被他的態度激怒,頓時忍無可忍,「你當我沒注意到你當時偷看那一款?他開始還戴在外頭,見到我以後,就塞進襯衣里,心虛了也不用這麼明顯的掩飾,你可換口味了,找上個傻了吧唧的調劑?」
「行了!」江洪波厲聲打斷他,「全世界就你聰明,行了吧?」
說完,從鄒童身邊走過去,上床不搭理人。
「你別弄得好像我無理取鬧似的,江洪波,你心裡貓膩被我戳破了,特沒面子吧?」
「別越活越回去了啊!這兩年剛好點兒,怎麼又開始疑神疑鬼的,以前你還沒鬧夠?」
鄒童和江洪波之間,隔著大半個臥室的距離,他站在原地沒動,浴室里明亮的燈光,在他背後打出耀眼的背影,他盯著陰影里的江洪波,心中只有一種執念,就是立刻,頓時,馬上,撕下他臉上那層虛假的面具!
「跟伍可玩兒,心裡覺得安全吧?」
「鄒童!」
江洪波提高聲音,試圖阻止他說下去,不料鄒童卻完全沒有被恐嚇住,走到床邊兒,邊換衣服,邊心平氣和地,一句接著一句:「外面那些聲色犬馬,三教九流的,你還怕玩兩回,人家當了真,死纏爛打地貼上你,給錢也沒用,甩都甩不開,讓人知道你堂堂江總這麼不檢點,多丟人?伍可就不一樣,老實巴交的,為了他自己的顏面,為了他哥的社會地位,也不至於揭穿你什麼。更何況,還對你死心塌地的吧?你也夠敢的,不怕伍維找你算帳?好歹有大姐的關係情面在,倒真是色膽包天,誰都趕上吶……」
就在這時,氣急敗壞的江洪波隨手拿起什麼,想也不想地朝他迎面扔過來,鄒童本能地扭身遮住頭,痛砸在他肩頭後,才墜落在地板上,清脆一聲響,碎了,滿地的破玻璃……是鄒童平時習慣放在江洪波床邊的水杯,留給他半夜喝水用的。
赤腳站在一片狼狽碎屑里,鄒童清晰地感覺著玻璃割開皮膚,血,慢慢地,流淌出來。
第十五章 (下)
動手似乎男人碰上麻煩時,最本能的解決方法。
嘴巴上,鄒童刁鑽刻薄占盡優勢,可是當矛盾升級到暴力,他卻總是吃虧。屋子裡一片狼藉,樓下的鄰居肯定不在家,否則說不定又會整出叫片兒警來的鬧劇。他們企圖讓疼痛的威脅讓對方放棄,然而他們都這麼倔強,誰也不肯讓步……直到筋疲力盡。他們各歪坐一邊兒,狼狽氣餒,就像生活,最終淹沒的終點,是日復一日後的,疲累和厭倦。
衛生間裡,蓮蓬頭還在滴水,不緊不慢,格外從容。燈光從發梢穿過,碎碎的影子落在面前,半天也沒有動過分毫。江洪波蹲在地上,小心擦著鄒童腳板上劃的幾道口子,都不算太深,血很快就能擦乾淨。鄒童沉默坐在洗手台上,雙手支著冰涼的大理石台,目光透過江洪波的黑髮,緩緩回到遙遠得以為早已淡忘的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