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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5:05:52 作者: 曉渠
「誰說你沒群眾基礎?你在女同志里那是相當有基礎啊!」周書博吃飯「呼哧呼哧」地,特象孫悟空的二師弟,但很奇怪的是,他什麼壞習慣,鄒童都可以忍耐:「我那天去學生會畫海報,那幫女的還在議論你呢,嘿嘿,說我們這屆金融系的狀元,帥得無法無天了。」他說得美滋滋,好像她們誇得是他自己,「只要女人占一半選票,哪怕算是競選,您的光榮當選也將是毋庸置疑的!何況,何況這事兒,就是導員 一句話,你管寢室那幾個怎麼想?他們想入,黨還不給他們機會呢!」
這一年多來,他們幾乎從來不提當初寢室打架的事,鄒童吃著飯,突擊問道:「老三說我那個,你信不信?」
「老三說你啥?」
「裝傻?」鄒童瞪著他,「你們不可能沒在寢室說這事兒吧?」
周書博給他突擊得一口飯沒咽好,嗆著了,咳嗽著,小眼睛滴溜溜轉,琢磨著怎麼從這尷尬的問題上脫身。他們事後確實在背後談過鄒童性向問題,老三堅信,他這模樣,一看就是,根本不用事實證明,而且看他平時穿用,就跟被人包了似的,那個經常在學校外面等他的大款,肯定就是金主兒。
「沒有的事兒,有啥好說的?他們都挺後悔的……」周書博胡亂地講,有點支持不住。
「還沒尋思出怎麼搪塞我吧?」鄒童太了解他,「繼續編,繼續忽悠啊!」
「嘖,看你說的……」周書博只好跟紅燒蹄膀拼命,今天是他倆月末改善,飯卡又光了。
「我要是說,我就是呢?」
「是啥?」
「同性戀啊!」
周書博終於扔下筷子,恨不得伸手捂他的嘴:「噓!!!!瞎說什麼?這麼多人呢!」
鄒童臉色一冷:「怎的?我要是,還丟你的臉了?」
「不是,不是,」周書博連忙解釋,又說不清,怕給人聽去,乾脆收拾東西,拉他走:「外頭說去,走,走。」
清明前後,時不時下場短暫的春雨,林蔭路兩邊高大的喬木在濕冷的空氣里,逼出鵝黃色的嫩芽兒來。鄒童坐在長椅上,看著面前煩躁的周書博,反覆走來走去,似乎斟酌著怎麼把這事和自己說明白。可他卻沒有什麼心機,只要他一張嘴,鄒童就能把他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於是,鄒童只好引導:「你不信老三說的話?」
「不信。」周書博想都不想,斬釘截鐵地說。
「如果我承認呢?」
「傻啦,是不是?」周書博瞪大眼睛看著他,「你承認我也不信,你就是為了嚇唬我。」
「你憑什麼不信啊?」鄒童反倒給他的固執氣到。
周書博終於坐下來,手撐在凳子上,腳不老實地踢著地上的小石頭:「你又沒交過女朋友,你怎麼知道不喜歡?」
鄒童楞了下,他對女生從來沒有產生過交往的想法,每次他們在寢室談女生的時候,他都覺得那些事與他無關,從來也沒有加入討論過。他的神態給了周書博樂觀的提示,趕緊抓緊機會,據理力爭:「看,我就說吧!你還忽悠我呢!虧大家都誇你聰明,哪有聰明人往自己腦袋上亂扣這種帽子的,你當這是什麼光榮的事兒?」
雖然早知道周書博單純的世界觀,他的態度還是讓鄒童失望:「就是說,你瞧不起同性戀唄!」
「我什麼時候說過?」周書博對他,擺出無辜的臉:「你就是化身豬八戒,我都把你當好兄弟的!」
「我才不會為了和你當兄弟,淪落成你的同類呢!」
鄒童伸手揍他一拳,這個讓他們不愉快的話題,不了了之。他並不想把周書博逼進死角里表態,那時候的他,還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同性戀,就像周書博說的,他從來沒有和女人交往過,怎麼知道自己喜歡的什麼?經過實踐,才有發言權吧!可他在女生身上,從沒有產生過江洪波帶給他的那種強烈的欲望,既然想都不想,又怎會喜歡?鄒童在這個問題,象瘋狗轉著圈努力去咬自己的尾巴,越想越糊塗,去他媽的,是直是彎,關他們屁事?我自己又不在乎。
四月中的一個星期三,下課後,教授叫住鄒童,說有事跟他談,周書博只好先走,去圖書館占座。如今鄒童不住宿舍,在學校的時間,他們都在圖書館三樓學習。教授見其他的同學散得差不離,才邊往辦公室走,邊和鄒童說:「我最近在編本教材,有個助理是博士生二年級,但是他最近也是做個項目,很忙,需要再找個人,幫忙校訂書後作業題的答案,我想問你願不願意做,報酬也不多,但應該比家教稍微好一點。」
「當然好啊,」鄒童想不出自己有什麼理由拒絕,功課對他來說,並不算太難,他也不愛參加課外活動,空閒時間很多,成天淨指導周書博作業,快成他的家教了,「謝謝教授。我什麼時候開始?」
「馬上就可以開始啊,」教授正和他說著話,突然對他身後喊了句:「畢家聲,正好你在,來來,我給你介紹幫你忙的小師弟!」
第六章(下)
那並不是鄒童和畢家聲第一次相遇。
差不多兩年前開學的時候,畢家聲恰巧在火車站迎接新生,一眼就看見人群的擁擠下,現身「出站口」的鄒童,雖然瘦小,卻無比地醒目。他那時還在甜蜜的戀愛期,漂亮鄒童帶給他意想不到的心動,還曾讓他心裡稍微泛起那麼一點罪惡感,好像是對不起家裡的愛人。但很快他就意識到自己的自作多情純屬多餘,鄒童並沒把他,或者任何人,放在眼裡。
一般新生的表現,或者熱情,或者害羞,有的會體現出想要和師兄師姐打成一片的積極,有的比較被動,卻顯得乖巧和隨意。鄒童和他們不一樣,冷著臉,不太愛笑,非常獨立,並不在乎是否有人幫忙,他自己可以照顧。也不怎麼說話,從車站到學校的通勤,他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裡,誰都不搭理。
開學不久,鄒童就成了系裡的一號人物,名氣很大,幾乎所有人都知道新生狀元是個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個性帥哥。教授們很喜歡鄒童,哪怕他不象其他同學那麼花言巧語,卻聰明安靜,細瘦苗條的身量,讓誰看了都忍不住疼愛。因此,畢家聲見過鄒童的寥寥幾次,都是在教授的辦公室。但明顯,鄒童對他完全沒有印象,態度一直顯得疏遠。之後在男生寢室聽說很多關於他的,不太好聽的流言,便忍不住覺得美人大概都是如此,不管男女。
自從他們合作幫教授編書,相處的時間漸漸多起來。鄒童不是個勤奮的人,但他有個了不得的腦袋瓜,對數字有著驚人的天分,難怪才二年級,就被教授挑出來培養。畢家聲和他各自分工,即使在一起,鄒童也很少跟他說任務以外的私事,是個戒備心很強的人。畢家聲偷偷觀察過他和周書博的關係,有那麼一段時間,誤會過他倆的親密,可仔細想想,以鄒童的條件,不至於喜歡呆頭呆腦的類型吧?況且傳言他背後有金主兒,但也沒見他用過傳言裡什麼高級手機,名牌衣服什麼的,當時只覺得鄒童很神秘。
畢家聲對他暗中的觀察,鄒童心中有數,但他沒有點明。不知是他觸角過於靈敏,還是這位師兄表現得實在明顯,鄒童一開始就知他是什麼樣的人。才跟周書博討論性向選擇不久,畢家聲的突然出現,不知是不是真如那天所說,就是老天幫助他認識自己,而專門設置的考驗。
說實話,畢家聲的條件,是相當優越的,他家裡肯定不錯,特別講究穿著,愛打扮自己,長得白白淨淨,高大斯文,有點象八十年代師奶們都很鍾情的奶油小生那一款。但不管他有意無意的殷勤,或者明里暗裡的提示,鄒童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甚至有時候他們坐得太近,都讓他渾身不舒服,他對距離觀念很強,討厭別人離自己過於接近,而且畢家聲身上的香水,聞起來也只是昂貴而已,氣味並不討鄒童喜歡。
這天,他們一起編到晚上九點多,因為沒吃晚飯,收拾完以後,畢家聲問他:「餓不餓,一起吃過晚飯再回去吧!」
鄒童看看表:「太晚了吧?」
「怕什麼,你又不住寢室,不會被鎖外頭。」畢家聲隨口說。
「你怎麼知道我不住寢室?」鄒童立刻追問,語氣里捎帶不悅。
「呃……」畢家聲尷尬起來,其實這種事基本就是公開的,和寢室的人打到搬出去,在男生里肯定會傳,何況又都是一個系的,「我也是聽人說的。這沒什麼吧?出去租房子的人很多,我大一就在外頭住,還是回來念博士,才又住回學校提供的宿舍呢。」說到這裡,他連忙調轉話題:「走吧,我知道一個小館子,就在附近,我請客。」
鄒童想起白天周書博警告他的話:「你是需要付房租的人,別又得罪師兄,砸了飯碗哦!」也就沒有再多想,況且,畢家聲對他算照顧,有時鄒童生病,他都是自己把當天的任務都完成,從來也沒抱怨過。
「讓我請,我也沒錢呢。」鄒童拎起書包,和他一起去了。
吃飯的地方,是個日本小館子,確實挺別致的,東西不算便宜,而且清單可口,鄒童還是挺喜歡的。不過這種簡單的手卷壽司,他自己也會做,而且會比店裡的更漂亮。他給江洪波坐過一次,那人竟然很自大地說:「看起來跟情書一樣熱情啊!」然後,他們吃著吃著,就吃到床上去了。
晚飯以後,已經快十 一點,畢家聲堅持要送他回去,鄒童覺得這種「關心」很無聊:「我又不是女的,還怕別人劫色嗎?」
畢家聲卻說:「如果流氓是女的,怎麼辦?」
鄒童給他逗得笑起來:「我再不濟,還打不過個女的啊?」
「那可不好說,」他煞有介事地威脅:「你這小胳膊小腿兒的,萬一對方是女籃中鋒呢?」
「那就算咱倆一塊兒,也保不准都賠上了!」
但是鄒童也沒有拒絕到底,和畢家聲兩個人,沿著綠蔭夾道的小路走去。五月槐花開得正熱鬧,迎面而來的晚風都是香的,他們邊走邊說著學校里的事兒。畢家聲在這裡學習工作,斷斷續續快十年,對每一位教授的風格都了如指掌,說起些往事來,鄒童也聽得津津有味。
說著說著,不知怎的提到了周書博,畢家聲問道:「你倆經常一塊兒,好像關係很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