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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5:05:52 作者: 曉渠
    「我,」江洪波的聲音如意料中傳來,「我在你們寢室樓下。」

    「找我幹嘛?」

    江洪波被這話問住,有點懷疑電話那頭的,是昨晚那麼個熱情勾人的漂亮少年嗎?

    「怎麼一早就走了?你,還好嗎?」

    「挺好的,」鄒童回身,確認周書博不會聽到江洪波的話,「沒事兒掛了吧,我同學回來了,還沒給家裡打電話呢。」

    「沒關係,沒關係!」周書博大聲喊,好像怕電話那頭的人聽不見:「我不著急用電話,你們慢慢聊!」

    這個二百五,鄒童恨不得自己的眼光是飛刀,割斷他的舌頭,讓他成天多嘴。

    「感冒了?你聲音有點怪。」江洪波感覺到鄒童毫不掩飾的冷淡和推搡,心裡總有些不舒服,但他還是做了最後的努力。

    「嗯。」鄒童心想,昨晚光溜溜地從一樓折騰到三樓,機器人才能不感冒吧。

    「到我家休息吧,寢室有人照顧你嗎?」

    「我同學回來了,沒問題的,掛了吧,我困了,想睡覺。」

    「哦,行,那,再聯繫吧!」

    鄒童掛了電話,他聽出江洪波語氣里的失望,他想從自己這裡得到什麼呢?鄒童靠著電話想,身體上越是放縱,感情上就越是吝嗇,這是鄒童緊握在手裡,不肯輕易放鬆的底線。他走到窗口,躲在窗簾後面,樓下的江洪波握手機頂著額頭,好半天,才揣回兜里,上車,發動引擎,緩緩開得遠,終於消失在嚴冬過後,枯殘如死的枝杈盡頭。

    「你不是才睡醒,怎又困了?」周書博把煮好的麵條,遞到鄒童面前,「真香啊,趕緊來嘗嘗。」

    「你以後不能別偷聽人講電話?」

    「嘖,我哪偷聽?你這麼大聲,我要是聽不見,那是聾子呀!」

    鄒童橫他一眼,坐在桌子前,夾起一筷子麵條,涼了涼吃下去:「你放這麼多雞精幹嘛?」

    「多放不是好吃嗎?」周書博見他只吃了幾口就不動,「你這人真難伺候,不吃啦?」

    「不餓。」

    「吃貓食……不病你病誰呀?」周書博覺得扔了可惜,捧著飯盒,「呼哧呼哧」地吃起來:「多好吃,半夜餓了別找,我告訴你!」

    「你傻了呀,我感冒呢!」

    「感冒病毒到第三天才具備傳染功能呢!」周書博「嘿嘿」憨笑起來。

    鄒童沒搭理他,傳染也是活該,讓他以後不長記性。這會兒止疼藥似乎起了點效果,不象開始疼得要死要活了,他躺回床上,腦海里緩緩地浮現出江洪波站在樓下的樣子,他抬頭,試圖尋找自己躲在哪扇窗戶背後的眼神,深刻地烙印在鄒童的心裡。

    第三章

    「今年冬天可真冷,我家裡那兒雪下得可大呢,我都怕沒火車,老三,你那邊肯定特暖和吧?誒,對了,你媳婦兒哪天開學?」

    「我和她一趟火車,這會兒該下了吧?等吃晚飯,我給她打個電話。」

    「那你等我給我媽打完的唄,你倆一嘮起來就沒完沒了。」

    老大一邊大快朵頤地咀嚼,一邊兒趕緊預約著電話。他習慣用飯勺刮餐盒,鄒童最咯應那種金屬摩擦得聲音,皺眉忍耐著,暫時沒有發作。直到老三挪了個凳子坐到電話旁邊,摳著腳丫子,和他媳婦兒煲起電話,鄒童感到難以忍受的煩躁,好像看誰都不順眼了,他的身體和耐心,都被病痛消磨得越來越薄弱,「騰」地拎起臉盆和牙具,很大聲地開門,到水房洗漱去了。

    老大看著他憤然離去的背影,有點尷尬地瞅了瞅周書博,:「鄒童怎麼又生氣啦?」

    周書博連忙替他打圓場:「沒有的事兒,他生病麼,心情就不怎麼太好,我去看看他,」說完,收拾了自己的髒飯盒,「老大,把你的給我,一起幫你刷了吧!」

    「不用不用,」老大不好意思,「我自己來吧。」

    周書博到了水房,看見鄒童的臉盆是在那兒,但卻沒見人,廁所傳來嘔吐的聲音,他心裡一驚,走過去,問:「鄒童,是不是你呀?」

    裡面沒回音,過了會兒,廁格的門開了,鄒童臉色難看地走出來:「你跟來幹嘛?」

    周書博面色緊張地看著他喝水漱嘴:「你沒事兒吧?怎麼還吐上了?」說著伸手去摸鄒童的額頭,正在刷牙的鄒童來不及躲避:「你發燒呢,鄒童,我帶你去醫院吧!」

    「別大驚小怪,回屋把你媽準備的退燒藥給我吃點就行。」

    周書博是真的沒有遇見過這樣拿自己身體不當回事兒的人,就像軍訓那時候,鄒童保證知道自己抗不住,可他就是不請假,非要熬到昏倒了再說。跟著他回到寢室,又把藥袋子找出來,給了他兩片退燒藥。

    「不夠,再給兩片兒。」鄒童伸手跟他要,「真摳門兒,等我買了再還你!」

    周書博早就把這人的脾氣摸透,他最擅長講歪理氣人:「你當這是糖豆兒啊?我媽可是大夫,她說吃多了不好。」

    「死不了,給我吧。」鄒童把瓶子搶了過去。

    看來周媽媽真是個好大夫,開的這藥就是見效,鄒童躺在床上,捂著棉被,一會兒功夫,就悶出汗來,身上隨之輕快,頭疼也隨著汗水蒸發出體外。老大和老三因為搶電話吵起嘴,他都沒聽見,昏沉沉地又睡了過去。

    鄒童是半夜醒的,燒退了大半,肚子咕咕地叫起來,周書博給煮的那點麵條,剛剛刷牙的時候就都吐光,這會兒他只覺得肚皮餓得都要貼脊樑杆兒。於是只好坐起來,想看看還有沒有剩,結果飯盒早就空的,在心裡罵著,媽的,說是給我煮的,你比我吃得還多呢!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他早早起床,洗過臉,拎了兩人的飯盒,打算去食堂打早飯。周書博還睡得跟死豬似的,老大和老三的呼嚕有節奏地彼此呼應,鄒童給他們吵得,從半夜醒來,就沒怎麼再睡。

    從寢室樓走出來,冰冷的空氣格外清新,鄒童真不明白,為什麼他們才回來一個晚上,寢室就開始有熏人的氣味兒了。他拉緊大衣的領子,低頭往前走,卻突然覺得視野的角落裡,有熟悉的影子掃過,他猛一回頭,江洪波正站在不遠的地方,目不轉睛地瞅著他呢。

    吃早茶的人cháo還沒上來,酒店裡顯得十分清靜,幾乎只有江洪波和鄒童他倆,占著靠玻璃窗的大桌,面對面地坐著。早晨的陽光淡淡地照she進來,映襯出他們隱約的輪廓,一個俊俏,一個英朗。鄒童絕對是挑食的人,雖然吃得悶不吭聲,也只是喝粥而已,足見對那口味的喜愛,點給他的其他各種點心小菜,碰都不碰。問他是不是吃不好,他倒不含糊,直說「不愛吃」。

    「你都愛吃什麼呀?」

    江洪波不怎麼餓,喝茶看著鄒童。一天沒見而已,他看起來憔悴不少,因為鼻子不透氣,吃著飯還要停下來喘氣,看起來挺辛苦。

    「不一定,看心情。」鄒童喝了多半碗粥,竟已經吃飽,「走吧,我困了。」

    江洪波心想這人真是好打發,給碗稀飯就能吃飽,他叫服務員結帳。

    「先生,請問要打包嗎?」服務員估計是廣東人,說話帶著口音。

    桌子上十碟八碟的點心和小菜,都沒動過一筷子,當江洪波說「不用」的時候,鄒童連忙說:「幹嘛這麼浪費?都打包,我拿回去給周書博吃。」

    江洪波不宜察覺地楞了下,一邊看著服務員忙碌地裝進精緻的小盒子,一邊問:「你這就要回寢室?」

    「要不然去哪兒?」鄒童的鼻音很重,但熱乎乎的稀飯,讓他感覺好多了,至少有力氣和感冒抵抗。

    江洪波沒說話,等服務員回身去結帳,才跟他說:「你要是覺得去我家拘束,我們可以開個房間,讓你好好休息。」

    「酒店怎麼就能比你家好?」鄒童覺得這人腦子怎麼間歇性殘疾呢,「你家好歹算做客,去酒店……難道我是出來賣的呀!」

    江洪波頓時哭笑不得,也不知說什麼好,只得說:「我看你昨天走得那麼匆忙,以為你……後悔了。」

    「後悔什麼?」鄒童抬眼看他,「我又不用你負責。」

    「可是,我想對你負責!」

    鄒童簡直想不到江洪波會說出這樣的話,瞠目結舌,半天才說:「你他媽的有病呀?」

    太陽升得很高,從枝葉間穿梭而下,清涼的晨光緩緩蒸發。江洪波的車子悠閒地開過明媚的街頭,漸漸地,將人聲甩在後面。鄒童這才發現他家住的一帶,是多麼幽靜秀美。昨天早上走得那麼匆忙,他連頭也沒抬地從這裡逃跑的。

    鄒童跟著江洪波直接上了三樓,他的臥室在南邊兒,靠著書房。外頭高大的樹木遮住了太陽,但冬天落了葉子,遮擋不住什麼光線。江洪波給他找了身新的睡衣,讓他換過以後躺下,自己下樓了。鄒童想起之前兩人在這裡翻雲覆雨,臉迅速地燒起來,他人生第一次嘗到性愛的味道,而江洪波,是那麼讓人難忘地,溫柔。

    不一會兒功夫,江洪波端了碗藥湯上來:「把這個喝了,是阿姨家裡祖傳的感冒方子,很好用,我小時候感冒都喝這個,好得很快。」

    鄒童皺著眉,不怎麼樂意,遲疑地看著黑乎乎的藥湯,聞起來苦溜溜的。

    「來吧,憋口氣就喝光了,不怎麼太苦。」

    「你哪弄的呀?」

    「我媽送來的,新煮的效果更好,但我也沒時間回家,明天的吧!堅持喝兩天,肯定能好。」

    「誰說明天我還在這兒啊?」

    「把病養好再回去吧,」江洪波好意挽留,「看你病成這個樣子,看著怪讓人心疼的。」

    「還是省省你的同情心吧,我自己親爹都不心疼,你心疼個什麼勁兒啊!」

    嗆歸嗆,鄒童拿起藥碗,閉著眼睛,憋口氣,仰頭都喝了。江洪波給他蓋得很嚴實,很小心地檢查了窗戶都關緊,回身坐在他身邊:「醒了就會舒服的,不騙你。」

    可是鄒童睡不著:「我睡不慣你的床,」他誠實地說,「渾身都不踏實。」

    「一看你就是挑剔的人,吃飯睡覺……什麼都是。」江洪波說,「睡不著就說會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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