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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5:05:32 作者: 康城
    美麗的事物,誰不想占有?

    不能怪他。他從沒有過真正的強迫。他只是帶領者、牽引者。

    誰也不能把人性中的所有欲望、罪惡,加諸在他一個人身上。

    誰也不能。

    看著女人的後腦勺,他告訴她,也告訴自己,「從頭到尾,你情我願。」

    鍾亭只是聽著,不說話。

    無法抑制的,腦海里浮現出許多畫面。恐懼的、罪惡的、令人作嘔的,它們都在這裡,在這間屋子裡,在她的身後。要她轉身,要她面對。

    「人生中最重要的是什麼?」

    她轉過身。

    是愛與責任。

    燈光下,男人看著她。他垂搭著眼皮,臉上紋路縱橫,衰老而疲憊。

    忽然之間,鍾亭的心異常平靜,靜到連自己都覺得詫異。

    她意識到:原來,只差一點點。

    只差一點點,她就活成了另一個他。

    「我一直以為你是真的不會怕。現在我安心了。」

    被戳到內心痛處,男人眼底的猖狂泛上來,一個揚手,琴上的水晶擺件被揮飛,撞上牆壁,碎片飛濺。

    發垂搭在額際,他面孔漲紅,指著她的臉:「不要在我面前裝聖人!沒有人可以來審判我!」

    「你錯了,嚴諍。不會有人來審判你。人在做,是天在看。」鍾亭毫不畏懼地怒視著他,輕輕道:「來之前我在想,要不要動手做點什麼。可我又跟自己說,不要急,不要急。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好!」

    男人無力地點頭,忽然慢慢笑起來,「既然這麼恨,怎麼不沖我來,沖我來……來啊!」

    他面目猙獰,猛地一錘擊在琴鍵上,空氣中迴蕩起巨大的翁鳴聲。

    鍾亭往外走,他試圖抓住她的手臂,被她一把推開。

    琴凳撞翻,人跌坐在地。她往外走。

    耳邊虛虛實實地傳來琴音,在門邊定了一下,她終於回頭。

    恍惚間,眼前變成了一片黃昏的景致。

    陽光自窗外來,坐在琴凳上的女孩子轉過身,琴音靜止。

    女孩明亮的雙眼望著她,清澈懵懂。

    她雙唇微啟。

    淚直直在眼中掉落,鍾亭問,你說什麼。

    那雙紅潤的唇再次起合。這一次,她聽清那個聲音。

    輕輕地,從心底來。

    「原諒你。」

    第59章 再見

    三月底,何志斌的案子開庭。

    那天鍾亭和老萬一起去了,坐在下面的旁聽席。和他同時被審的還有5個人,全是行賄罪。

    從他被壓著出來的那一刻起,鍾亭一直看著他。然而從始至終,何志斌的目光都沒有看過來。

    一錘定音。

    何志斌被判有期徒刑兩年,緩刑兩年。他當庭放棄上訴,服從審判。

    在法院辦理好相關手續,何志斌跟著律師、何家人、老萬一起走出去。他已經換好他們帶去的衣服,對這個量刑,他們之前似乎早已有所準備。

    陽春三月,天藍得不像話,撲在臉上的風依然有些寒。何家人、老萬在門口感謝律師。得到這樣的結果,大家都有些高興。最後和何志斌囑咐了幾句,律師笑著先行一步。

    他們用目光送行,只見高高的階梯下停著一輛車,一個女人站在車邊。她穿著一身套裝,臉上的黑色墨鏡把暗紅色的唇彩襯得很鮮明。

    看見他看過來,她笑了。那笑容自然而恬靜。

    迎著光,何志斌微微眯眼。

    有人拍他的肩膀,語氣輕快地道,「我帶你叔叔他們回去,你坐她車吧。晚上已經說好了,一起去我那邊吃飯。」

    鍾亭開車把何志斌帶回了自己家。

    一路上,兩個人一句話也沒說。中途她在反光鏡里看他,他都在看窗外。回去後她讓他先洗澡,洗完澡出來,他們躺在臥室的床上。

    中午還沒到,窗簾拉著,透進來的光線帶著晨光的清明寧靜。她靠在他的懷裡,他擁著她,手掌無意識地撫摸著她的髮絲。

    「你瘦了。」鍾亭說。

    「嗯,還有呢……」他懶懶應著。

    她的手從他的腰一直摸上去,摸到他的手臂、脖子、下顎。他一把捉住,笑了下,側過身壓住她。

    他們輕輕笑著看彼此。

    笑容在臉上減淡,何志斌的眼神變得認真。

    「工作室賣了?」

    「是。」

    不光是工作室。光她的積蓄還不夠,撈他出來的數字里,還有一部分是家裡的錢。

    「想要我欠你?」他一直看到她的眼底。

    「是。」

    久久凝視她,何志斌忽然笑了,「這麼愛我?」

    「是啊。」

    拉下他的脖子,她撫摸他、和他接吻,直到情\欲在相貼的身體間瀰漫,他回吻她。

    法院解除了對何志斌帳戶的凍結,對他作了相應數額的罰款。幾個門店都關了,他手上的不動產、積壓的存貨能賣的也賣了。除了一點現金,他還留了自己住的那套房子。之前裝修得半半拉拉,他又找人完工,直接過到何家俊名下。

    出獄後,他一直跟鍾亭住在一起,可謂日夜放縱。

    這天晚上老萬約他們一起去吃飯。鍾亭洗完澡出來,他已經換好襯衫長褲,就那麼坐在沙發上抽菸出神。

    她過去坐下,靠到他肩上。

    他笑了下,攬住她,揉她的後頸:「濕頭髮往我身上靠。」

    這頓飯沒有其他人,就是他們三個加上老萬老婆、孩子,五個人一起,氣氛融洽地吃了晚餐。何志斌和老萬兩個人喝了一瓶白酒,喝到最後兩個人都醺醺然。

    何志斌說了點感謝老萬的話,老萬連著擺手:「兄弟之間不講這些,不講這些。」

    回去時鐘亭開車,漆黑的鄉間小路上,換擋的右手忽然被握住。

    她靠路邊停車。

    郊外的夜路,三月蟲鳴陣陣。

    他緊攥住她的手,不說話。酒後手心滾燙,燙得她心中一陣悸動。

    就這麼靜了會兒,他握著她的手,點起煙。

    「那時候為什麼回上海。」他終於問。

    看著被車燈照亮的前路,鍾亭說,「我有沒有和你說過,我得過兩年的抑鬱症。從浙江回來後病情有點反覆,我去找了以前的醫生。」

    何志斌很平靜,「現在呢,好了沒有?」

    「不知道。」鍾亭扶著方向盤。

    她不知道。只是心裡不怕了。

    「別跟我了。」何志斌忽然說。

    鍾亭不意外,「為什麼。」

    「現在手上就剩十幾萬,你跟我跟不出名堂。」何志斌吸一口煙,「沒想過跟你會走到這一步,現在要顧自己,還要顧你。」

    他心裡一團亂。顧不過來。

    過了好久,他聽見女人淡然的聲音。

    「自己想要的東西,為什麼不敢要。很多時候機會只有一次,我再愛你也不會沒有底線。我在乎什麼,不在乎什麼,你不懂麼?有些話,你想清楚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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