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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5:05:32 作者: 康城
燈光下,妻子的臉溫柔圓潤,又透著點孩子氣。
男人的手掌撫摸過去,「怎麼了?還生我氣呢?」
鍾沁搖頭。
她沒有生誰的氣。
她只是有個簡單的心愿。她希望這個家的每個人都能好好相處,等到她們都有了孩子,孩子們又可以不分彼此地長大,健康快樂地生活。那樣多好。
……
何志斌和老萬幾個在朋友店裡吃完火鍋,一幫人酒足飯飽後出來,外面飄起了小雪。
男男女女七八個人,在店門前想著去哪續攤。有的想打牌、有的想唱歌,說到最後又要去酒吧。
何志斌有事,不去了。幾個人不肯放他走,有個女孩說,「你不去了啊?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了啊,你越來越沒勁了。」
他扯嘴角,無聲地笑,「約了人,要去辦個事。」又看著她的眼睛,「要不也行,你跟我去辦事,看看到底有勁沒勁。」
女孩臉刷地就紅了,有些笑有些氣地錘了下他的肩,「占我便宜。」
老萬幫他解圍,「行了,你去吧,結束了再來跟我們碰頭。」
打完招呼,何志斌一個人往馬路那頭走。老萬和一幫人朝著相反的方向去,走了一段,忍不住又回頭看。
雪點子紛紛揚揚,男人的背影很快就模糊在霓虹之下。
喝了酒沒開車,何志斌沿著馬路走了一段,在路邊攔下一輛出租,上車道,「去古玩城。」
古玩城在城南,三層樓,兩百多家商鋪。這是市里一幫文物愛好者的老據點,周末的時候街道兩旁全是地攤,賣得東西九假一真,愛古玩的就喜歡過來淘,練眼力、碰運氣。
何志斌走進去,上到二樓。很多鋪子已經關門了,零星的門面亮著燈。他逕自走向其中一家店----聽雨軒。
玻璃拉門「刷拉」一下拉開,室內暖洋洋的空氣跟著坐在茶席邊的兩個男人的目光,一起涌過來。
店主穿著件黑色的斜扣布衫,看到何志斌,笑了下,「進來坐。我這邊剛好來了個朋友。」
何志斌進去,坐在男人對面的人起身,看看他,又看看店主,「你有事我就不打擾了,先回去了。改天我把那個畫拿過來給你看看,你看能不能收。」
店主站起來,「好,我就不送了,有空來玩。」
人走了,他微笑著對何志斌伸出一隻手示意,「坐。」
何志斌脫下大衣,坐下。
男人的手伸到他面前給他斟茶,手腕子上帶著一串瑪瑙菩提相間的串珠。
清茶芬芳,何志斌盯著小紫砂杯看了看,「你幫帶句話給她。」
店主還在微笑,「都說了,我也聯繫不到她。我就是個做小本生意的,你們買家出了問題,怎麼也不好來為難我們的。」
何志斌無聲笑了下,「檢察院的人上午來找過我了。」
男人不動聲色地問,「問你什麼了?」
上午何志斌去店裡,裡面已經有一男一女在等。兩個人給他亮了下證件,男的和他聊了幾句。聊的過程中,女的一直在記筆記。
問的都是很簡單的問題,他的公司什麼時候成立、成本多少、法人是誰、進貨渠道和銷售渠道是哪些。、
問到最後,男人說:「現在就酒水這一行不好做吧……」
何志斌笑笑,「每一行都難。」
男人忽然問,「之前,跟黃\市長有過接觸嗎?」
「哪個黃市長?」
男人盯著他的眼睛看了一秒,起身。旁邊的女人合上記錄本、跟著他一起站起來。
「就這樣吧,有什麼問題以後再跟你聯繫。」
兩個人走前又停下,回過頭囑咐他,「最近最好不要外出,配合一下我們的工作。」
何志斌他確實不認識什麼黃市長。只是,他幫孫蓉買過一副畫送他。就在這家店裡。
一副120萬的山水畫,作者的名字無人知曉。它就像這間店裡的每一幅畫、每一幅字一樣,毫無用處。它們的價值在它們本身之外。
「我膽子小,真有了什麼事,肯定是別人問什麼我招什麼……我問過了,我這種數額頂多一兩年,供出來的人越多,減刑機會還越大。」何志斌喝了口茶,「我找不著她,只能找你了。」
男人坐在對面不說話。
冷笑一聲,「找我?有什麼證據?字也好,畫也好,哪個不是你們心甘情願入手的,沒人拿槍抵著你的頭吧。」
「不管帳怎麼洗,我倒不信了,一點蛛絲馬跡沒有?」何志斌笑了下,站起來往外走。
身後傳來聲音,「誰都是一步步爬上來的,沒有人的東西是白白得到的。」
深夜,一伙人喝完酒唱完歌出來,老萬在三兩好友的攙扶下上了計程車。沒有讓人送,車開到半路,他迷迷糊糊地說:「師傅,掉個頭,去怡海家園……」
敲門聲不停,何志斌披著件黑色浴袍,打開門。
老萬醉醺醺地說,「媽的,磨蹭這麼久,還以為你不在家……」
他逕自往屋裡去。這是他的房子,近來借給何志斌暫住。
在沙發上坐下,老萬脫掉外套,揉了揉太陽穴,「有水沒有……」
何志斌在他對面坐下,給他倒了一杯水。
咕嚕咕嚕喝了大半杯,老萬抹了把嘴巴,腥紅的雙眼看著他,「怎麼說了?」
「沒怎麼說。」
「什麼意思?」
何志斌不說話。
老萬說:「她人現在到底還在不在國內?」
「不在了。」何志斌前兩天查了才知道,早在年初,孫蓉已經辦了移民。
愣愣地看著茶几,老萬說,「你打算怎麼辦?」
何志斌靠在沙發上,「再說吧。」
靜了會兒,老萬在脫下來的外套里摸出煙,散給何志斌一支,各自點起。
「小鍾呢……她家裡不是有點本事的……」老萬話里有所指。
何志斌不說話。
煙在口腔里滾了一圈,老萬徐徐吐出來,「她是不是之前聽到了什麼風聲,所以……」
何志斌抽著煙,在煙缸里慢慢彈菸灰。
落地窗外,寂靜的屋頂鋪著白雪。雪片子從空中飄飄然落下,折射著細淡的光。
要不是有人提,他好像都要把這個女人給忘了。
浙江回來後,他們纏綿了兩天兩夜。那兩天裡,誰都沒有離開過那所房子。
從沒有過的瘋狂,從沒有過的刺激。像是誰都離不開誰了。第三早晨他出去一趟,再回來,家裡沒了人聲。
餐桌上是一張紙條。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何志斌,我回上海了。抱歉。」
深冬的陽光把男人的身影照得有些清寒。放下紙條,他走到窗邊,安靜地吸了一支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