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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5:05:32 作者: 康城
    鍾亭無話可說。

    方真雲告訴鍾亭,她現在類似是這裡的義工,幫寺廟做一些雜事。她跟這裡的比丘尼一樣,每天4點半就要晨起,然後跟大家一起靜坐、行香、練功、用早齋。下午再聽經、行香、靜坐,跟著做一些勞動。後面有菜地、果樹林,全都是寺院自己在打理。

    這裡的生活很忙碌,也很規律。

    「明天你可以去我們的後院看看,現在好多樹上都結了桔子,特別甜。」方真雲停頓了下,忽然想起來,「你們是明天走嗎?」

    「嗯。」

    「這邊8點半會鎖門……你今晚能住在這裡嗎,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真雲真摯地看著她。

    鍾亭思考片刻,點了頭,給何志斌發了條信息。方真雲顯然很開心,又和她聊了會兒這兒的生活,絲毫不提以前的事。

    外面忽然傳來了誦經聲。她們停下,出神地望出去。

    漆黑夜幕下,誦音與心聲共振,鍾亭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第53章 山中行2

    夜深人靜,何志斌覺得浴袍上有股陳味,沒穿一會兒就脫了。空調開得高,他渾身上下只穿了條平角褲,曲著一條腿半躺在床上抽菸,心思不知道在哪。

    簡訊進來的時候,他正把煙朝嘴邊送。微蹙著眉頭拿起來看,定了會兒神,他回了個「好」字,又把手機扔向一邊。

    過了會兒,電話徹底震動起來。

    空空的房間,震動聲一下又一下,急躁地催促著什麼。

    那邊的人差點就掛了,誰想最後一秒,接通了。

    「天王老子,你終於接了。」中年男人的聲音傳來一陣焦躁。

    男人今年35歲,姓張,是何志斌高薪挖來的銷售經理,做事穩重、有本事,跟著何志斌做事以來,他幾乎從未有過這樣慌亂的語氣。

    何志斌音調和平時一樣懶散:「有事?」

    「你人在哪?」

    張武山在這一行有多年資歷,工作中也時常和何志斌稱兄道弟,有股一起拼江山的豪氣。其實他心裡是個很有數的人,跟何志斌說話,一直注意上下級的分寸。這樣的語氣,顯然是不正常的。

    「浙江。」

    「什麼時候回來?黃復興前幾天被紀委弄走了,你知不知道?」

    「嗯。」

    前兩天他就知道了,應該是說,是他一直密切關注著。人是在開常委會的時候被當場帶走的,紀委的官網當天就有了公示。

    「你緊張什麼。真有個什麼,也到不了我們這一層。」何志斌的語氣沒有任何波瀾。

    張武山倒吸一口涼氣,靜了靜,沉下氣,「志斌,公安的人下午到我們店裡來過了。你不要不當回事。」

    電話那頭靜止了一秒,問,「去幹什麼了?」

    他這麼一問,張武山覺得自己的情緒終於得到了點回應。

    「沒幹什麼,我當時也不在,小劉說就是過來看了看,隨便問了幾句,問你人在不在。」

    他也不在場,他下午才從常州的一個菸酒展銷會上回來。一回來就聽店裡的小伙子匯報,說公安來過了。

    張武山具體不清楚何志斌他們和上面那位是什麼關係,只是因為主管業務,有些事何志斌避不開他,他才模糊知道一些。時代不停在變,白酒市場已經過了黃金期,大浪淘沙,很多老公司現在朝不保夕。

    像他們這樣憑空而起的小公司,一下子能拿下政府扶持的酒代理,又有這麼多出貨渠道,要說背後沒做工作,誰信?

    山雨欲來風滿樓。事□□發未發之時,總有徵兆。

    說到最後,張武山也不知道要說點什麼,嘆著氣囑咐他,「別在外頭玩了,你早點回來,有什麼情況還好有個應對。」

    何志斌在電話里淡淡說,「知道了,有什麼等我回來再說。」

    手機扔一旁,何志斌放鬆地扭了兩下脖子,睜著兩隻眼睛,盯著天花板。電視裡的聲音亂糟糟的,他冷靜地想著一些事。

    這個公司從開設到發展,很多事面上是他出馬,背後在做的都是孫蓉。為了拿個信任的姿態給孫蓉看,她做的事,有些他刻意不去細究。

    但他既然能白手起家,很多地方自然也留了一手。如果事態真的失去控制,那誰也別想跑。他跑不掉,孫蓉更不要想撇得一乾二淨。只不過,破釜沉舟對於現在的他沒有一點意義。

    白色的牆壁上不停閃爍著電視幽暗的光影。

    太陽穴跳動著,周遭仿佛隨著心理的變化滲出了涼意。何志斌閉上眼,像以前每次遇到困境時一樣,靜靜想對策。

    山里太冷了。

    鍾亭記不起來,上一次睡覺沒有暖氣是在什麼時候。

    簡樸的小房間裡,她和方真雲各自睡著一張小床,一點光亮也沒有。

    方真雲輕聲說著話。她告訴鍾亭自己是怎麼來到的這裡,怎麼得到的她們的信任,又是怎麼得到了現在的工作。她的話變多了。

    黑暗的空氣里有濃重的木頭、油漆的氣味,一陣一陣地竄到鼻尖。

    忽然,真雲沉默了,房間進入一片死寂。

    「怎麼不說話了?」鍾亭問。

    「都是我在說,你沒有想和我說的?」

    「來之前有很多話,真的見到了你,好像又沒什麼想說的。」

    方真雲安靜了會兒,問,「你冷嗎?」

    「還好。」

    「我過來和你睡好嗎?」

    鍾亭沒有說話。

    等待了會兒,方真雲不等她回答,床發出輕響,她像小動物在寒冬里找到歸處,快速拱進鍾亭的被窩。

    乍冷乍暖,方真雲縮著身體抖了一下,壓著聲音說,「好冷……」

    女孩子的身體靠著她,帶著點體溫,香香軟軟的。鍾亭側身往裡去了去,為她騰出點空間。

    這種感覺,一點也不陌生。很多個空洞而無聊的夜晚,她們都這樣入眠。

    方真雲的聲音也陷入回憶,「有時候覺得,以前真好,為什麼自己不懂得珍惜。可是再仔細想想,好像當時也沒有覺得好。」

    她轉過臉看鐘亭,「我有沒有和你說過我的第一次?」

    方真雲的第一次在15歲,校外的男孩子,有點帥也有點酷,追求她很久。那時候她還什麼都不懂,在男孩子家裡,半推半就的第一次,除了疼、害怕、噁心,她沒有任何享受的感覺。那次之後,男孩子消失了,沒有再來找她。用自尊心強撐過一個星期,她忍不住去他常在的遊戲室。他看見她後出來,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笑了笑,問,「你怎麼來了?」

    然後又帶著她去了他家。

    她不想去,一丁點也不想去。可她不知道自己怎麼那麼軟弱,竟跟著他去了。做到一半,她吐了。

    「明明是他欺負我,但是我不知道為什麼很害怕。後來才想明白,他敢那麼對我,是因為他覺得我好欺負。」

    方真雲說,「如果這世上沒有人在愛你,連你父母都不愛你,他們就會覺得你是可以欺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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