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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5:05:32 作者: 康城
「什麼。」
「隨便。我想聽。」
男人想了想,「那我給你講個小孩的故事。」
「好。」
「有一天……有個小孩,被人丟在了菜場。」
是春天還是秋天,不記得了。身上穿的是毛衣。
魚腥味、爛葉子味、豬肉味……菜場裡面人很多,抱著他來的媽媽不見了。他找不到,站在原地哭。
周圍有很多人拎著菜走來走去,他們一個個回頭看他。
直到一個女人過來,牽住他的手,拉著他往前走。
後來,她做了他的奶奶,又讓自己的兒子兒媳做他的爸媽。他們都有重病,卻對他很好,省下看病的錢讓他上學。
沒過幾年,小夫妻雙雙因病過世,家裡又只剩他們兩個人。」
鍾亭問,「然後呢?」
男人聲音淡淡的,「然後小孩長大了,他跟自己說,這輩子再也不能被別人看著哭。」
他跟自己說,這輩子再也不能被別人看著哭。
他只能看著別人哭。
空氣靜了。靜得連風都不想打擾。
心中一陣莫名地潮熱,鍾亭輕輕翻到他身上,在黑暗裡親他的臉、鼻子、嘴唇。
她笑,男人卻也感覺自己的皮膚被濡濕了,又燙、又涼。
他抱住她親吻。
三亞之行取消後,何志斌確實忙起來,平時睡到日上三竿,這兩天都早晨七八點出門。
他還是帶鍾亭去醫院看了次他奶奶。
短短一個多月,老太太像是變了一個人,整個人的精氣神已經不在了。當著鍾亭的面,何志斌沒跟老太多聊什麼,坐了會兒就帶她走。
這天上午,鍾亭一個人回了一趟家。鍾父吃的一種藥沒了,江心洲上的小醫院配不到,她配了兩盒送下去。
鍾母抱怨:「住在鄉下千好萬好也沒用,你看看,現在只是配個藥,以後年紀越大身體越不好,想上個醫院都沒辦法。你爸爸啊,他就是希望給他搞個世外桃源,與世隔絕他才最開心。」
鍾父鍾母和諧生活了大半輩子,總的來說兩人志趣相投。鍾父提出住回江心洲,鍾母起初不同意。女人的想法總是更實際一點,江心洲的交通太不便了。然而犟不過一心想要歸鄉的鐘父,她只能陪他回來。
鍾父朝鐘亭擠眉弄眼,「你媽這人,就喜歡杞人憂天,大驚小怪。」
鍾母一旁道:「是是是,我杞人憂天,你再多氣氣我。」
鍾亭笑,「好了媽,這麼多年了都,再忍忍吧。」
聊了幾句,鍾母去廚房燒菜,鍾父叫鍾亭陪他去隔壁村的魚販子那拿魚。
「我們現在魚都跟他家定,你等下嘗嘗就知道,他們家那個魚味道就像我們小時候吃的那種,沒一點柴油味。」
陽光很好,鍾父套著件棉外套,在田埂邊走邊跟女兒閒聊。
鄉間空氣清朗,遠處是空曠的田野、微風下閃爍的水面。
鍾亭感慨,「其實媽也不是真的不喜歡這裡,她也喜歡清淨。交通不便確實是問題,以後還是搬上去吧,不行在郊區那邊買房子,像鍾沁那邊的小別墅也有不少是老兩口在住,想種菜,門口的小花園照樣可以種。」
鍾父聽完了笑笑,「你們姐妹顧好你們自己就行了,我們倆不用你們煩。志斌今天忙什麼呢?怎麼沒跟你一起過來?」
「他店裡有點事。」
「你們倆都做生意,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錢賺再多也都是為了給人花。」
鍾亭點頭。
走了一段,鍾父忽然停下,笑望著一棵大樟樹問她,「記不記得,有一年暑假帶你們回來,鍾沁皮,爬這樹上結果下不來,你哭得鼻涕啦唔地跑回來,把我們嚇一跳。」
鍾亭抬頭望上去,星星點點的陽光在枝葉間閃爍。
「記得,那時候爺爺奶奶還在。」
「爸,我有件事,想聽聽你的看法。」
方真雲在她走的第二天就退了錢。她不讓她做任何補償,得到心理平衡。
她回了老家浙江,卻沒回家,現在住在山間的一個寺廟裡。她說不是出家,只是在那邊暫時工作。
鍾亭不知道,她是不是應該再做點什麼。
鍾父靜了一會兒,道:「從小你就比鍾沁安靜、敏感,為了這個,你媽媽還專門請教過育兒專家。」鍾父笑起來,「人家說會哭的孩子有奶吃,一點不假。鍾沁就是就是比你會哭會鬧,得到的注意確實也更多。你媽那時候很認真地問我要怎麼辦,我就跟她說沒事,小孩子就是要順其自然地發展。」
鍾亭不說話。
「後來我們慢慢發現,你喜歡藝術,文學、音樂、美術,你都喜歡。我們覺得很好,也有意讓你往那個方向發展,一開始你喜歡鋼琴,後來沒有繼續學下去,我們也尊重你的意見。你看現在你也做得很好,我們心裡很驕傲。」
他抬頭看看在冬日下依然蒼翠沉鬱的樹帽,「我現在會想,當初對你的教育到底對不對。有些道路沒什麼人走,風景很迷人,但你如果執意一個人去走,路只會越來越窄,走到最後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哪。」
低頭看著女兒笑了下,「做人有時候不能太過感性,更不要習慣性地沉浸到負面情緒里去,反覆地放大、體會一些痛苦。平穩和快樂不膚淺。有時候,人一輩子最難過的就是自己這一關,走什麼路,全在於自己的選擇。」
鍾父說,「你和鍾沁很小的時候,我就一直告訴你們,做任何事心裡要牢牢記著四個字,正大光明。這次我還是相信你的能力,你按著你的想法去做,你可以處理好的。」
第51章 遊船
買完魚,他們原路返回,一路上又聊了些生活瑣事。
在江心洲吃完飯,鍾亭沒有久留。不想下午到了家,發現何志斌也在家,沒有出去。
鍾亭一開門就看見他。他衣服沒換,躺在落地窗邊的躺椅上,玩著手機,吃著根冰棒,看上去很愜意。
家裡暖氣沒開,冷颼颼的,他還吃冰棒。她也不管他,看了眼手錶,才下午兩點多。
「沒出去?」鍾亭換鞋進屋。
這個點,如果是從前他差不多剛睡醒不久、洗完澡吃完東西,正穿戴齊整地準備外出活動。放到現在,應該正在店裡忙著。
「今天沒什麼事。」他心不在焉地回。
習慣性地脫大衣,鍾亭在茶几上拿起空調遙控開暖氣。
「停電了……衣服穿起來。」他繼續玩著手機上的小遊戲,吃完的冰棒杆被扔進菸灰缸。
手上按了兩下沒反應,聽他說停電,鍾亭放下遙控。
屋子裡沒了隱密的電流聲,有種不尋常的安寧感。
在沙發前空站了會兒,鍾亭看他一派閒適的樣子,也在沙發上坐下,有些放空。
一局遊戲結束,何志斌像是才注意到她,手機放在胸口,轉眸看過來,「坐那麼遠幹什麼,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