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頁

2023-09-30 05:03:09 作者: 薔薇色的海
    她的面容,晦暗不明。

    本該是男生的聲調,由她唱來,又多一分悽厲。

    一不留神,跌坐到地磚上,揚起頭,依舊對著麥克風嘶吼。

    一首平靜悠揚的歌,竟讓她唱出了生離死別的味道。

    趙霖霖湊過去哄著她:「杜杜,你乖,我們唱完這首就回寢室,好不好?」

    她卻突然捂著自己胸腔的左側,眉頭蹙起,如同撒嬌的孩子般道:

    「霖霖,我這裡,好痛啊。」

    「好痛啊。」

    「好痛。」

    她喃喃,不肯坐起身,說話時的表情,仿佛真的痛不欲生。

    趙霖霖看了眼已經幹掉了一半的啤酒,終於沒了辦法。

    她悄悄走出包廂,撥通了一個電話。

    「段然,你來看看她吧。」

    杜青曉覺得自己做著一個夢。

    夢裡五彩斑斕,聲音嘈雜,屁股下面的瓷磚也是冰涼。

    她夢見段然打開她面前的那扇門,風塵僕僕,心急如焚地朝自己大步走來。

    她幾乎想都沒有想,就投入了那個人的懷抱。

    那方懷抱,永遠乾淨清冽,溫暖和煦。

    天竺棉襯衫,柔軟貼合的紋理,熨帖了她的疼痛。

    於是她抬起頭,可憐兮兮地攥著他的衣領,終於喚出了他的名字:「段……段然。」

    眼前的人,表情漸漸如同雪水遇暖,眉目柔和起來。

    「是我。」

    她心滿意足地重新倒進他的懷裡,頭抵著他的胸膛。

    他感到胸前一片暖意,她的眼淚無聲淌進他懷裡。

    「你……你回來,我要你回來。」

    如此簡單的一句話,她也不知他有沒有聽懂。

    若不是借著酒意,這句話,雖然真心,大概一輩子也說不出口。

    段然嘆了一口氣,語氣似水溫柔。

    「我沒離開過。」

    他是懂的。

    「你說什麼?」她在他懷裡抬起頭,眼裡是懵懂無辜。

    「我說,我沒離開過……從未。」

    他奪去她的吐納,恨不得把她一整個揉進身體裡。

    那個吻,帶著眼淚的鹹味,無比溫柔繾綣,耗盡耐心,幾乎可以到天荒地老。

    直到她終於在他懷裡,失去知覺。

    他將她的腦袋揉在懷裡,半跪在地上,任憑她的重量靠在自己身上,仿佛那樣,才能感到,她在身邊。

    他的眼神漸漸失去焦點。

    「我們約法三章過,可你做不到,該讓我拿你怎麼辦才好?」

    我該拿你怎麼辦呢?

    受了委屈,為什麼不告訴我?

    因為疲累而沙啞的嗓音,卻低柔溫存到了極致。

    作者有話要說:  她以為他問的是 你願不願意 與我一起 與世界為敵

    其實他想問 你願不願意 陪在我身邊 將百年孤獨 變作一句戲言

    ☆、第四十三章

    杜青曉睜開眼,眼前是雪白的床單和枕頭。

    空氣中浮動著一股淡淡的香氣,聞之令人安心。

    脖子下枕著一隻修長的手臂。

    這手臂,嗯,明顯是男人的。

    她很緩慢很緩慢地轉了個身,看見了段然。

    他的臉,沐浴在陽光里,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靜止在眼瞼。

    他們之間,不多不少,半臂距離,俱都和衣而睡。

    她頭疼欲裂,酒勁似還不曾退散。

    原來昨晚的一切,都不是夢。

    她人生中為數不多的宿醉,第一次醒來後竟不覺荒唐。

    她仔細地端詳著他,沉默又小心。

    他穿著白色的天竺棉半袖襯衫,露出修長素白的小臂,整個人散發著一股慵懶的優雅。

    他的臉,有一半陷在枕頭裡,看得見的一半比從前多了許多稜角。高聳的鼻樑,挺拔秀氣,眉眼中卻有幾分尖銳,就連熟睡時都不曾淡去。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幾乎要觸碰到他的眉心。

    然而那個姿勢,維持許久,都不曾真的觸及,好像咫尺之外,他的一切,其實遙不可及。

    手指漸漸收緊,最終頹然放下。

    床頭的手機振動起來,她倏地閉上眼,佯裝熟睡。

    段然的目光靜靜在她臉頰上停留片刻。

    她感覺到他抽去她頸下的手臂,動作輕柔至極。

    然後他拿過手機,放輕腳步,走了出去。

    「喂,是我。」

    「嗯,最近在休假……」

    她背對著門口,維持著剛剛的姿勢,一動不動地靜靜聽著他刻意壓低的聲音,眼淚一瞬間不爭氣地濕了眼眶。

    門口傳來燒水的動靜和偶爾很輕的腳步聲。

    她無聲地打量著這個房間。

    酒店裡規矩的黑色家具,純白色床單上他剛剛躺著的地方還凹陷著,白色窗紗半掩,落地窗外是C市明媚的夏日。

    她將眼淚擦乾淨,緩緩起身,走出房間。

    他背對著她,站在料理台前,輕輕攪著杯中的液體。

    他的背影,即使是這樣狼狽的一夜過後,仍然從容閒適,仿佛那股優雅是骨子裡天生帶著的。

    她忍住酸了的眼眶,開口時,聲音像是演練千遍的平靜疏離。

    「對不起,昨晚麻煩你了。」

    他的背影一滯,手中攪動的動作停住。

    空氣凝結,寒意四起。

    幾秒種後,他回答道:「沒事。」

    轉過身,面色淡淡地將手中的杯盞遞予她。

    他的目光,始終那麼柔和地凝結在她身上,她捧起溫暖的茶杯,將半邊臉遮個乾淨,口中是溫暖清甜的味道。

    原來是蜂蜜水。

    她想,如果他不是該死地這麼紳士,也許她能將謊話說得更令人信服一些。

    「是霖霖給你打的電話吧?」她難堪地苦笑,「她大概誤會了什麼。」

    他緩緩坐到沙發上,仰著頭,靜靜地凝視她。

    她的形容實在不算太好,面色幾分蒼白,形銷骨立,頭髮較從前短了許多,白色T恤上還有零星的酒漬。

    可她站在那裡,淡笑著,身上的氣息仍然是乾淨清冷的。

    「對不起,以後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了。」

    「打擾你,很抱歉。」

    他的眸色,漸漸變得幽深,並不接話。

    他能說什麼呢?短短兩分鐘,她竟然就說了兩次對不起。

    大抵是打定主意要讓他們生疏如陌路人。

    「我該回去了。」

    她露出一個彬彬有禮的淡笑,朝著門口走去。

    「杜青曉。」

    他站起身,在她身後兩步站定,沉沉地叫了她的名字。

    她淡笑著回頭,笑容維持得辛苦。

    他的神色微凝,眉頭輕蹙,凝神注視著她的眼神中,似乎在判斷和掙扎著什麼。

    過了半晌,他露出一個極淡的苦笑。

    「以後少喝點酒。」

    他此刻的表情,一筆一划,描摹在她心裡。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