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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5:03:09 作者: 薔薇色的海
    那照片上人的面貌,乍看之下,杜青曉還以為是自己。

    只在看到眼下那一顆小小的淚痣時,才確認了是姐姐。

    原來她和姐姐,竟長的這麼像。

    那男生站在姐姐身邊,朗目疏眉,氣宇軒昂。

    厚厚的衣袖下面,兩人十指緊扣。

    竟是天造地設。

    杜青曉捂住嘴巴,臉漲得通紅,眼淚瞬間就漫過眼眶,好似一場醞釀已久的滂沱大雨。

    她飲泣吞聲,哭的雙肩微顫,不能自已。

    她的印象里,雲曉於眾人,就如同一尊活佛。

    兩人博弈,她在對面輸的一敗塗地,雲曉抿一口茶,笑似鏡中水月,不染凡塵。

    可在這日記里,雲曉活得卻那麼鮮艷。

    日記里寫道男生如何在眾人面前表白,甚至在老師面前毫不避諱的關照姐姐。

    兩人在哪裡的屋檐下躲過雨。

    如何偷偷摸摸地過過情人節。

    如何逃課去看一場精彩的展覽。

    如何共讀了一本書。

    不曾有什麼山盟海誓,只是細水長流。

    十一月十七日,晴。

    近來莊軼的壓力似乎越來越大,少見笑容。

    冬天天黑得又早,寒風瑟瑟,樹木全都凋零,無端又讓人生出一股悲戚。

    莊軼所在的奧賽班去北京參賽。那天我去了火車站送他。

    一隊人馬,他鶴立雞群地站在那裡,看見我,就朝我淡淡地笑。

    我生怕再給他施壓,只說去了北京,替我多吃幾口烤鴨。

    他這才笑出來,說,以後我們一起去。

    我看著他上了火車,窗口處他朝我招手。我站在月台邊,看著火車的尾巴也消失在視野盡頭,竟有一絲不安。

    十一月三十日,陰。

    一連幾天陰沉的天氣。

    北京那邊沒有傳來好消息。

    莊軼並沒有得獎。

    他回來時,並不見異樣,但我卻覺察出他心裡的失落。

    不知道怎麼安慰,只好握了握他的手。

    十二月六日,晴。

    莊軼說,也許這個冬天,會有一場離別。

    我想他指的是寒假,他說過會被爸媽帶去哈爾濱老家,自然是要離別的。

    彼時他將我的手捂在自己的口袋裡,和煦地朝著我笑。

    冬天到了,我竟一點也不覺得冷。笑:)

    十二月二十日,晴。

    學校里好不容易放假。媽媽說醫院裡加班,讓我去接青曉放學。

    我去學校,班主任卻說小妮子早就回家了。

    我回到家,四處不見她的人,窗台上媽媽新得的君子蘭卻不知被誰打翻了。

    我便去家門口的樟樹下逮人。

    不一會兒就看見青曉從另一棟樓的花園處滿不情願地走過來。

    撓著頭朝我笑,說姐姐你回來了,我好想你。

    我笑笑問:你是不是又闖禍了?

    她才老老實實交代。

    我不在家,也不知道她闖了多少禍了。笑:)

    日記就在這裡戛然而止了,一如她記憶里姐姐最後留下的樣子。

    杜青曉合上日記,捧著它,消無聲息地落淚,心中一陣劇痛,像是被誰用榔頭狠狠敲在心尖上。

    她想,親人有時就像我們身上的一樣器官,任憑平時多不起眼,一旦失去,也是傷筋動骨甚至於性命攸關一般的傷病。

    永不會癒合,永不能重得,失去一次,我們已永不是原來的我們。

    白岑進書房時,只看到她捧著書木然地坐在那裡,臉上淚跡斑斑,一聲不吭。

    直到手上的日記本被人抽走,她恍然一抬頭,白岑背光站在自己面前,面目難辨。

    一聲嘆息之後,她說:

    「雲曉走了之後,這個家就不像個家。」

    「這不怨你,大人都還看不清的事情,你就更不用說了。」

    「這些年你性子也改了好多,我怎麼會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你自以為我只疼雲曉,不在意你,若不在意你,也不會幹涉你與誰來往了。」

    「你只記得,這個家,再也禁不起任何失去,就好了。」

    從那天起,杜青曉褪去了腕上的手串。

    「孝順」二字,人前人後,她都做齊了。

    只記得,白岑說的,這個家,再也禁不起任何失去了。

    回到學校,已變成大四的學姐了。

    她剪掉了長發,一頭齊耳利落的短髮,準備迎接新學期的實習。

    這份實習是李老推薦的,她絲毫不敢怠慢,深怕壞了李老的招牌。

    H公司是全國有名的IT巨頭,雖然C市的這個只能算是它的一個小小分部,但能進這樣的集團工作,對於杜青曉來說,已經是難得的機會。

    開頭一個星期的新人培訓,她幾乎天天學習到深夜,加上公司離宿舍的距離又遠,每天還得早起坐地鐵上班,一周下來,難免累得面黃肌瘦。

    終於結束一周的培訓,好不容易挨到周末,杜青曉也體會了一把睡到日曬三竿的滋味。

    趙霖霖體恤她,幫她打包了中飯回來,她感激涕零地吃了。

    趙霖霖啃著蘋果,看她穿著睡衣坐在電腦面前吃著炒飯,頗有點不修邊幅,不禁好奇起來。

    「誒,我聽說H集團這個實習,只有李老師手上有一個名額,你是怎麼拿到的?」

    杜青曉看著電腦屏幕上的電視劇,心不在焉道:「我不是在他實驗室做事麼。」

    趙霖霖樂了:「你知道麼,我聽說現在好多人在找門路進H公司實習呢!」她停頓片刻,見杜青曉轉過頭來看她,朝著盧勤的床位怒了努嘴,「那位現在肯定還在李老的辦公室軟磨硬泡呢!」

    杜青曉沉默了一陣,屏幕上的人演到可笑之處,跟著笑了兩聲,不甚在意的樣子。

    新進職場,杜青曉整理了一遍衣櫥,周日便認命地領著趙霖霖一起去逛街買衣服了。

    一個上午,搞定了兩套職業裝,心滿意足地帶著趙霖霖去喝咖啡。

    她們來的是C市一家新開的大商場,找到裡面一家裝修精緻,氣氛安靜的咖啡館,兩人便選了角落裡臨窗的位置坐下了。

    杜青曉放下手上的大包小包,舒服地靠在沙發座椅上,揉著太陽穴,閉目養神。

    「杜杜!」

    手腕忽然被趙霖霖狠狠抓住。

    只見她瞪著兩眼,盯著青曉白花花的手腕,驚嚇般地說道:「你手上的手串哪兒去了?」

    杜青曉收回手臂,照著趙霖霖的腦門輕輕一敲:「扔了,不行麼?」

    說完就笑了,雲淡風輕。

    趙霖霖聽見這話,像是看見什麼史前神奇物種似的看她。過了半晌,低下頭,呢喃道:「好好的,怎麼給扔了。」

    杜青曉並沒理她。

    就在兩人喝完咖啡,起身準備走時,門口出現一個熟悉的倩影,竟然是開學以來一直忙得不可開交的盧勤。

    她穿著一件波點連衣裙,輕巧地踩著小高跟,婀娜多姿。

    一進來,就坐到了能看見門口的位置上,點了一杯咖啡,不知在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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