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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5:03:09 作者: 薔薇色的海
    混亂之中,她的視野里忽然出現一個熟悉的人影。

    身影頎長,淡漠如霜,只消一眼,她便認出是誰。

    她悲戚地想,是的,如果非要重逢,也應該要在這樣的時刻。

    那一瞬間,她腦子裡冒出的,竟然是那盞燈。

    變幻無窮,編織著璀璨奪目的夢。

    她想,就由她,來做那個最先夢醒的人。

    蕭暨擺正她的臉,灼熱的吐息落在她臉頰上,她卻好像失去了掙扎的力氣,閉上眼,任憑那個吻帶著陌生的味道,熾熱地落在她唇上。

    易桓原本走在段然身邊,遠遠看見包廂前那個曼妙的身影像極了杜青曉,剛要指給段然,就看見杜青曉身邊的男生將她抱在懷裡。

    易桓的手停在半空,有些尷尬地不知道該放下還是舉著,轉眼看向段然。

    段然面色淡淡,目光在那對交織的人影處,只短短停留了一瞬。

    「走吧。」

    他的眼神看不出情緒,步履如飛地走進包廂,將那一抹香艷留在身後。

    自此,杜青曉和蕭暨的流言仿佛被坐實,成了信科院裡人盡皆知的一段佳話。

    卻不知應了誰的意,要傳給誰聽。

    她從前在書里讀了一句話,說命運所有饋贈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碼,只可惜她明白得太晚。

    於是她答應了蕭暨三個月,若是三個月後,她的心意沒變,他答應不再糾纏。

    蕭暨的耐心,比她想像的要好。她坐在圖書館裡看一天的書,一句話不與他說,他便心甘情願地坐在她對面,也看一天的書。

    她在江邊跑步,蕭暨永遠在她前面兩米處,步伐穩健。

    她去咖啡店打工,他就挑個位置坐下,悠然地看書喝咖啡,直到她下班。

    她被逼得無奈的時候,在別人眼中看來,卻恰恰像是兩個人朝夕不離,仿佛一段現實的才子佳人話本。

    直到那日,他送她到宿舍樓下,正巧遇見盧勤和胡一飛。

    隔著一段距離,兩人微微朝他們點頭,然後自顧自地在小花園裡纏綿。

    盧勤的手掛在胡一飛的脖子上,微微踮著腳,白色襯衫因為這個動作向上掀起,小蠻腰露出兩寸,膚若凝脂。

    胡一飛將手放到她腰上時,杜青曉將目光轉向身邊的蕭暨。

    蕭暨嘴角一掀,轉過頭看她:「你以為我還在意?」

    杜青曉挑了挑眉,想起很久之前,自己在教室窗前看到的那一幕,低下頭,若有所思地道:「我以為你起碼會有些傷懷。」

    蕭暨目不轉睛地看著比自己低了一個頭的她,苦笑片刻。

    「我不是你,我早就放下了。」

    杜青曉抬起頭看他,他笑得風輕雲淡,又變回那個一貫冷靜理智的蕭暨。

    「也許,我們應該成為知己,你應當知道,最長久的關係,往往非關風月。」

    「青曉,不要再試圖說服我讓我放棄,我有我執著的所在,你可以無視,卻不能否定。」

    杜青曉停下腳步,緩緩抬頭看他。看他眼中雖然波瀾不驚,卻比誰都深的篤定。

    她點點頭,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原本以為,他和自己一樣,心中都有一個晦暗的人影,不能提,不能碰,脆弱不堪一擊。所以兩人一起,相互取暖,好過一個人顧影自憐。

    卻不想,他對過去是真的放手放的乾淨。

    那麼,她便成了有愧的那個了。

    只不過,她終究做不到和他一樣瀟灑。

    就好比一條路,本是一個人走顯得寂寞,三個人太擁擠,兩個人走才剛好。她心裡已經裝了一個人,和誰一起走,都覺得擁擠。

    三個月的期限未到,她先敗下陣來,那天晚上,她第一次主動撥通蕭暨的電話,沉默片刻,開口就繳械投了降。

    「蕭暨,你的確值得更好的。」

    蕭暨在電話那頭輕笑:「青曉,你輸了就輸了,在我面前,大方承認你放不下又如何,我又不是第一次被你拒絕了。」

    杜青曉沒有作聲,她在蕭暨面前,總是覺得自己是失了道理的那個,不自覺地就帶了兩分愧疚。

    「青曉,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大概一輩子也闖不進你心裡那扇門,但是那又怎麼樣呢,是誰規定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一定要有個結果?」

    杜青曉笑了:「蕭暨,有時候我真覺得你很神奇,你的問題,總是能將我問倒。」

    蕭暨笑了兩聲,掛了電話。

    夜涼如水,杜青曉站在宿舍長長走廊的一端,月色如霜,洋洋灑灑地將視線中的萬物染了個乾淨。

    恢復了單身的杜青曉,又開始變得行蹤不定。

    那天晚上,做事做得太專注,等合上電腦時,其他教室的燈火都已熄乾淨。

    杜青曉第一次在院樓負一層自習,並不知道這裡關門的時間,等走出教室,才發現連走廊里的燈都滅了。

    杜青曉繞過迴廊走了一陣,才發現自己迷了路。

    以前只聽其他同學說在院樓迷路,自己還覺得稀奇,現在自己迷了路,才知道自己的方向感並沒有好到哪兒去。

    黑暗中,手機在傳出兩聲低電量的提示音後,就一命嗚呼了。

    杜青曉無奈地笑了笑,無奈又開始朝著另一處岔路摸索。

    院樓的每一個岔路邊都有一處玻璃幕牆,看起來都沒什麼差別,夜深人靜,窗外的小雨打在玻璃上發出噠噠的響聲,杜青曉乾脆背靠著玻璃坐下,看著玻璃外被月色照得愈發溫柔的天井花園,困意來襲。

    一陣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將她驚醒的時候,杜青曉嚇得從地上立刻站起來,循著腳步聲傳來的方向看過去。

    「誰?誰在那兒?」

    對方卻不作答,只是緩緩走到黑暗中的岔口邊,停下腳步,等在那裡。

    空氣中飄著若有若無的薰衣草香。

    杜青曉愣在那裡。

    他的輪廓,在微弱的月光中印入眼帘,和初見時一樣,好似從不改變。

    兩個人站在一條走廊的兩端,黑暗中誰也不曾開口打破寧靜。事隔經年,重逢承重得如同一身枷鎖,讓胸膛里那一聲呼喊變作沉默。

    她緩步走到他身後,亦步亦趨地跟著,身邊一片漆黑,只偶爾有一片月光從天井處照進來。

    這情景,像極了很多很多年前的那個傍晚,她也是這樣,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走上了那間儲藏著珍貴記憶的畫室。

    黑暗將一切多餘的觀感隱去,只留鼻尖的一縷淡香。曲曲折折的迴廊,安靜得只剩兩個人的腳步聲。

    她的心卻默默踏實下來。

    走近樓梯間的出口時,他停下來,側頭看她。

    那雙眼睛,在黑暗中仍然熠熠生輝。

    看進他目光的那一刻,她的眼淚悄無聲息地漫出眼眶,她知道他看不見,於是悲傷得更加放肆。

    過了好久好久,他似乎是嘆了一口氣。

    「青曉,照顧好自己。」

    「走吧,我看著你走。」

    於是她步入光明,將他留在黑暗中,沒有回頭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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