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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5:03:09 作者: 薔薇色的海
    然後有一天,晴天霹靂般的消息傳來,她發現竟然連姐姐的最後一面都未曾見到。她記得事情發生之後,白岑的崩潰,杜世德的隱忍,整個家裡瀰漫的絕望,可她就是記不起,最後一次看見的杜雲曉。

    竟然是在幾年之後,從一個夢中,將這段記憶拾遺。

    她幾乎是瞬間就原諒了白岑。

    杜青曉回到家時天還未亮,白岑就坐在沙發上,姿勢未變,仿佛已枯坐了一整晚。她忽然就想繳械投降,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走過去,跪在地毯上拾起自己的錢包。

    「媽。」

    白岑的眼光從她進門起就落在她身上,帶著疲倦和寒意。

    杜青曉感覺到白岑很慢很慢地撫著她的頭髮。

    這樣的動作,這樣昭示著母親角色的動作,過去多年,對杜青曉來說都是陌生至極的。

    然後白岑嘆了一口氣,似乎是下定了決心。

    身份證、錢包、書包在茶几上一字攤開,行李被收拾妥帖放在門邊。

    「我給你訂了機票,回學校去吧。」

    杜青曉看著白岑,安慰的話幾乎就在嘴邊,卻被白岑的這句話驚得什麼都沒說出口。

    白岑的手重新落到她的發心:「不要再和他聯繫了。」

    「我會找他談談。」

    她沒反抗。

    事實上,她對白岑所有的反抗因子,早在姐姐去的那天,全都消失殆盡了。

    原來昨晚,本該是他們告別的日子。

    也許再厚一厚臉皮,她就能跟他說上一句話了。

    終究還是不告而別。

    白岑的車在高速上飛馳。車廂里的兩個人一路沉默。

    到了機場,白岑將她送進安檢,杜青曉走入等待的隊伍。

    回頭,白岑就站在安檢區外,一身素衣。

    她看著白岑,白岑亦在看她。

    她想不起白岑是何時變得這樣蒼老的,似乎姐姐去後,她們就再也沒有這樣仔細地端詳過彼此的面貌。

    母女兩人隔著不遠的一段距離,如同有一面無形的高牆將兩人隔開,看似波瀾不驚的眼神中,什麼東西在心裡囂張地生長著,幾乎是一瞬間,恨意已鋪陳了一張完整的畫卷。

    這似乎是一個本該溫情的時刻,一句告別的話哽在喉頭,可是最終,誰都沒有說話。

    離別時,一句再見也沒有。

    也可能就是因為這樣,重逢,才變得困難。

    杜青曉疲憊地倒在座位上,摸出手機,屏幕上顯示有三個他的未接來電。空姐優雅地走到她身旁,請她關閉電子設備。她笑了笑,將手機關機收好,然後倒頭就睡。

    醒來時已在另一座城市。

    C市悶熱的夏天,宿舍的樓道里因為曬不進陽光,悶熱潮濕。

    杜青曉提著行李,站在宿舍門外,推開木門。

    吱吱呀呀的聲音在空蕩蕩的走廊上傳開,一絲陽光從窗簾的縫隙中微弱地照進漆黑的宿舍,一線光芒中,塵蟎飄散。

    杜青曉走到暗處,跌坐在地磚上,任憑行李箱倒在地上,發出空洞而孤單的響聲。

    段然的電話沒再打來。

    將窗簾的縫隙拉上,一切終於又變回漆黑。

    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氣,所有與這個世界對抗的力氣,杜青曉就那樣風塵僕僕地躺倒在滿是灰塵的床單上,沉沉地睡過去。

    再見到段然,已經是一周以後。

    她在校外的咖啡館找了一份暑期兼職,店主是一位優雅的台灣女人,會做各種好喝的咖啡奶茶。那天杜青曉外出覓食,遇到暴雨,無奈進店躲雨,本想點一杯飲料,發現沒帶夠錢,老闆娘發現她,朝她好看地一笑,為她做了一杯好喝的哥倫比亞。

    滾燙的咖啡將周身因為淋雨而生的寒意驅散,她捧著咖啡,在店裡環顧一周,忽然就對這個地方生出了親切感。

    她提出兼職,老闆娘打量了她一番,忽然笑了:「小姑娘,你會做咖啡麼?」

    搖搖頭,別說做咖啡了,她這輩子喝的咖啡都屈指可數。

    與其說在這裡打工,不如說是老闆娘收留了她。假期里的H大空蕩蕩的,到處飄著寂寥的氣息,她整日在悶熱如桑拿般的宿舍里,沒日沒夜地枯坐,無所事事到了極點。

    回到C城之後,段然每天打來兩通電話,都被她置之不理。

    趙霖霖在撥通她的電話之後大呼小叫,她說你知道麼,你們家段然發瘋一樣地找你,就差上天入地。

    杜青曉倒著咖啡的手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杜杜,你要原諒我,你們家段Boss太奸詐了,他假惺惺地請我吃飯,套我的話,我一不小心就說漏了嘴……」

    這時老闆娘走過來:「三號的拿鐵做好了麼?」

    她點點頭,抬起頭看了眼坐在三號桌邊的客人。

    「霖霖,我們回頭再聊。」

    段然就這樣靜靜地坐在那裡,無聲無息地看著她,等她的腳步靠近。

    她把咖啡端到他的桌前。

    她本該說一聲:這是您的拿鐵,用對客人的語氣,可是她卻沉默著什麼都沒說。

    老闆娘奇怪地看她一眼。

    段然比了一個手勢示意她坐下。

    他們就這樣隔著一張迷你圓桌,他看著她,而她低頭看著裙擺。

    店裡不知何時,只剩下他們兩人。

    他的手越過她的發心,替她將頭髮上的絨毛輕輕拾去。

    「這兩天在這裡,熱不熱?」

    她的眼眶,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酸得幾乎落淚。

    抬起頭,那雙曾經波瀾不驚的眸子,盛滿了悲慟。

    段然的樣子,有些疲憊,然而坐在那裡,仍是用那種仿佛永恆不變的目光看她。

    不表態,不質問,不發難,開口時的語氣那麼低柔,只是關心。

    杜青曉不禁想,這樣的眷顧,這輩子能有幸遇見幾回?

    她悲慟得想哭,他卻執起她的手,安慰地一笑。

    眼白處的紅血絲讓她的心疼得一顫。

    她一時不知該如何發問,從何發問。白岑,姐姐,又或者是林葵?

    然而最放不下的,大概是白岑的那句:「就當是為了你姐姐。」

    「你……認識我姐姐?」

    段然遲疑片刻,最後點了點頭。

    「青曉,我擔心你。」段然苦笑,「也許換作別的姑娘,此刻會想著怎麼背叛全世界和我在一起,那樣我倒無可擔心了,可我知道,你不是她們。」

    他的指尖一一划過她手背上的凸起,最終停留在她秀氣的尺骨上。他曾說,她的尺骨上可以住一隻蝴蝶。

    「把你留在我身邊,是我的私心,也是我這輩子,唯一的任性。」

    「阿姨來找我,她說的對,我很自私。」段然的眼神,有一絲絕望,瞳孔深處就是一步之遙的懸崖。

    「我隱瞞過去,是因為我害怕,一旦你知道,也許我們之間就,再也沒有可能。」

    他的話,難得錯了句讀。

    「她說的對,我自私地讓你承擔了所有的風險,卻沒有拿出一絲勇氣在你面前剖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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