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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5:03:09 作者: 薔薇色的海
得到肯定的回答,白岑一怔,一種宿命般的悲慟從眸子裡一閃而過。
她的兩手緊緊交握在膝前,嘴巴無意識地一張一合,口中低低念著什麼。
「不行……不行。」
白岑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杜青曉身上的時候,眼裡已落滿堅決。
「我不同意。」
杜青曉打了一個戰慄。
她不知道白岑反對的理由是什麼,但是很顯然,她已經下了決定,對於杜青曉來說,甚至可以說是判決。
抬起頭,杜青曉的眼眶微紅,直視著母親的眼睛。
「媽媽,我喜歡他。」
雖然交流不多,但白岑知道,這個女兒有著和自己一樣的心性,她說喜歡他,便是不打算放棄。
不回答問題,只表明態度,就像是在向她宣戰。
啪的一個耳光,甩在杜青曉的臉上,還是和以前一樣的乾淨利落。
杜青曉咬著嘴唇,不發一語。
白岑靠近她,語調升高,聲音有些顫抖:「你喜歡他?喜歡他什麼?你了解他麼?你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麼?」
杜青曉悄然握緊了拳頭。
「不管他是什麼樣的人,我的喜歡不會變。」
而後,她抬頭望著母親因為激動而扭曲的臉龐,淡淡一笑。
「媽媽,我要和他在一起。」
終於,白岑失去了僅剩的理智,一把搶過杜青曉手中的照片,撕了個稀爛。杜青曉跪在茶几邊的地毯上,看著照片的一角散落在面前的地毯上,是曾經歲月靜好的笑顏。
她自始至終沉默以對,卻覺得自己的尊嚴在那一刻,也如同這照片一樣,土崩瓦解,支離破碎。
她的無動於衷,終於徹底激怒母親,等她的暴怒結束,客廳里已經一片狼藉。
白岑似乎是累了,也可能是老了。
她走到跪在茶几邊的女兒面前,一同跪下來,終於放緩了語氣。
「算媽媽求你,只要不是他。」
杜青曉傷痕累累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表情,她轉過頭疑惑地看著白岑,漂亮的眼睛裡像下過了一場大雪,聲音沙啞。
「為什麼?」
白岑的淚漫過眼眶,深不見底的眼眸中,流露出一股悲慟。
「就當是,為了你姐姐。」
說完這句話,白岑的面色已如死灰,再也不願開口多說一句。
姐姐。
這兩個字就好像是杜青曉的死穴。
說不得,思不得,光是想一想,都會覺得心口一窒。
不光是她。
杜雲曉,是這整個家的傷口。
這個傷口,不癒合、不結痂,時間過去越久,越是疼得刻骨銘心。
夜色中,杜青曉幾乎是倉皇地從家中跑出。
她要親口問問他。
杜青曉的臉頰在晚風中隱隱作痛,飛馳的公交車從身邊呼嘯而過,街燈明明滅滅,從前熱鬧的街道,不知為什麼竟人煙稀少。
按下段然公寓的門鈴時,腦海中閃過那天,他們同桌吃飯的場景。
一瞬間,幾乎是覺得溫馨的。
開門的卻不是段然。
杜青曉看清防盜門後面的那張臉時,像被人從頭澆下一盆冷水。
林葵。
烏黑的長髮隨意地披著,白色吊帶背心下露出性感的鎖骨,透明的胸衣帶子耷拉在手臂上。
哪個女孩子,在男生的家裡會如此打扮?
段然的聲音從廚房傳來:「是誰?」
林葵看到杜青曉的那一刻,心裡是詫異的,此刻她挑了挑眉毛,臉上是輕蔑和勝利的輕笑,明艷動人。
她看著杜青曉,語氣淡淡地衝著廚房回道:「收廢品的。」
杜青曉發現,她比幾年前更美了。除了骨子裡透出的那股自信,舉手投足間更多了些成熟女人的風韻。
看著防盜門在自己面前緩緩關上,她的手腳,在這樣的夏夜裡,竟變作冰涼。
小時候,姐姐還在的時候,她喜歡深夜偷偷從自己的房間溜出來,擠到姐姐的床上,姐姐被她吵醒,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她問姐姐,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雲曉笑了一笑,點點她的額頭,調侃她小小年紀就思春。
她絲毫不覺得羞澀,在姐姐被窩裡撒嬌問道,到底什麼是喜歡?
姐姐抱抱她,用溫柔到了極點的聲音回道,喜歡啊,喜歡就是連傷害自己的權利,都給了他。
直到很多年後,站在他家門外,銅牆鐵壁了很多年的杜青曉,才明白這句話。
上卷完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是親媽我是親媽我是親媽!!!
☆、第二十八章
杜青曉的頭髮散著,面色蒼白,兩頰上微微紅腫,臉上的淡笑,卻一直沒變。
圓子打開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杜青曉的這副樣子。
猴子站在客廳里,看見杜青曉這副樣子,頓時跳腳:「丫頭,誰欺負你了?!」
杜青曉看看他,又看看表情有些不自在的圓子,沒有說話。
圓子拿來一隻冰袋敷在她臉上,坐到她旁邊,眼神有些心疼。
猴子看兩人都不理自己,放輕步伐走過去。
「丫頭,你和段木頭……你們?」
「你可以走了。」圓子站起來,把他落在沙發上的包塞進他懷裡,連人帶包一起推出門外。
轉過身,無聲嘆息,桌子前的杜青曉,動作未變,仿佛入定。
七八十年代的老房子,牆面斑駁,屋頂上一條蜿蜿蜒蜒的縫隙從中裂開。老式的日光燈吊在半空,照出明明滅滅的光芒。
漆著紅漆的木桌上許多蛀洞,昭示著時光。桌子上還擺著今晚的剩菜,印著紅色標語的瓷盆是八十年代常見的模樣。
這一切,卻讓杜青曉覺得溫暖。
夜半,圓子和杜青曉躺在一張床上。
她突然意識到,她僅有的兩次失態,竟然都是圓子陪著她的。
她深夜出現,兩頰帶傷,不發一語,圓子竟然也不多問,而是從容地照顧她,包容她的沉默。
有時候,杜青曉覺得命運不公,想要的東西總是稀缺,不想要的紛紛擾擾。可是傷心之時,卻總還有一個人包容著自己,從前是姐姐,後來有圓子。
也許一切,都真的不算太壞。
那一夜,杜青曉夢見姐姐。
夢裡的夕陽將天邊的雲燒成紅色。雲曉站在家門前的那株香樟樹下,靜謐地朝著她笑。她匆匆地走過去,而姐姐並沒有像往常的夢中那樣,隨著她的靠近而消失。
她踮踮腳抱住比她高半個頭的姐姐。
「姐,你去哪兒了。」
雲曉笑:「我哪兒都沒去啊!」
「姐,我好想你。」
「是不是又犯什麼錯誤了,媽媽要罰你?」
「是啊,我把媽媽最喜歡的君子蘭打翻了。」
驚醒時,竟發覺這夢真實到讓人混淆。
白岑確實養過一盆君子蘭,被她打翻,記憶里,那是姐姐最後一次護著自己。姐姐住校之後便很少回家,偶爾回來,匆匆吃一頓飯,又被白岑送回。